第九十三章 落寞之人
作者:天高辰遠      更新:2021-05-13 01:49      字數:3327
  當升州西門大街上的硝煙散盡之時,遠在豫章皇城寺中的秋玄卻陷入了深深的沉寂。疑惑、震驚、憤怒等等情緒早已有過,如今剩下的也唯有蕭索的落寞。

  “放我出去吧!”這是這些日子以來秋玄對慧能方丈說的第一句話,至於那些憤怒時的嘶吼自然不算。

  慧能方丈睜開了眼,望著他:“時候還未到吧?”

  說好了能維持數月時間,慧能方丈自沒有現在放手的道理,他知道,許辰那裏還需要時間。

  秋玄看了他一眼,無奈道:“天涼域出了些事,師兄和師妹已帶人過去了,如今門中空虛,我不能在此久留。”

  秋玄沒有詳說,慧能方丈也無意知曉,而是略帶微笑回道:“你們若是出了事,我想我應該會高興。”

  “你……唉……罷了!”秋玄意興闌珊,繼而肅然說道:“我秋玄以道心為誓,今生不再對付那‘天命之人’……”看了看依舊無動於衷的慧能方丈,隻好接著念道:“也不會將此次的見聞告之他人!”

  “看來,的確出了大事啊!”慧能方丈意味深長的看著秋玄。

  繼而揮了揮手,彌漫整間屋子的星雲轉瞬消失,秋玄長身而立,望著慧能方丈。

  “告辭!”秋玄輕歎一聲,轉身離去。

  豫章城外,萬家的小鎮依舊寧靜安詳,落日的餘暉下,炊煙嫋嫋。

  村子外頭的柳樹下,西門京安然的躺在那裏,睡得香甜。

  秋玄閃現,低頭看了西門京一眼,轉而望向不遠處的小鎮,神情越發的凝重。

  搖了搖頭,手腕上一道青光飛出,落在西門京腹部。漸漸的,西門京睜開了眼,見是秋玄,驚立而起:“師叔!”

  回想起當日的情形,西門京依舊心顫不已,忽而感到懷中一輕,趕忙摸索起來。

  兩隻手掌攤開,除了一把金黃的小劍和一塊銀色的小盾外,空空如也。

  “這……”西門京雙眼死死的盯著手掌上,身子竟細微的顫抖起來。

  “走吧!”秋玄落寞的說道。

  “可是我……”西門京心情沉痛,剛成為掌門,尚意氣風發的他一時間無法接受轉瞬成為窮光蛋的事實。

  “算了,掌門信物還在便可!”秋玄勸道。

  西門京忿忿不平的看著不遠處安詳的小鎮,回想起那詭異的紫光,心中的怨憤漸漸消退。

  “師叔,其他人呢?”西門京看到秋玄孤身一人,遂問道。

  秋玄痛苦的搖頭,歎息道:“哪還有其他人啊……”

  “什麽?”西門京大驚失色,心中駭然,正要開口問詢,但轉念想起自己的遭遇,心中剛剛升起的一絲不信,卻又瞬間消退。

  既然自己這個金丹大圓滿的掌門都能被人悄無聲息的洗劫一空,那些築基期的小鬼出些意外也就不難接受了。

  “看來,外界這蠻荒之地上,的確有著許多秘密啊!”這是西門京此刻心中的感慨。

  “此事回去之後不得多言,我自會向師兄說明!”秋玄盯著西門京說道。

  西門京一凜,認真的點頭。

  秋玄、西門京二人帶著落寞回去,淮陰郡治所山陽縣也迎來了一個落寞的人。

  原河東節度使,如今的兵部尚書、禦史中丞、江南東西兩道及淮南道行軍大總管王忠嗣,在落日餘暉的映照下走進了山陽縣城。

  王忠嗣沒理由不落寞,原本大有希望的河西節度使被自己的下屬得去了,還在長安關了數月的“緊閉”。就算河西節度使非他所願,可如今連原有的河東節度使也沒了,還被打發來南方收拾李倫留下的爛攤子。任誰看來,王忠嗣都該落寞一陣,至少王忠嗣身旁隨行的兵將是這麽想的。

  山陽縣不大的縣城裏如今擠滿了潰敗的兵馬,人馬嘈雜。李倫出戰時帶走了隨行的將領,如今身死敵手,從楊壽逃回來的數千傷兵聚集於此,無人統領,於是便將戰敗的怒火傾瀉到地方上。打砸搶燒在所難免,衙門裏的捕快可敵不過這些殺紅了眼的丘八,一時間山陽縣內人人自危,家家戶戶閉門不出,街麵上更是蕭條不已。地方官員本想借助近幾日陸續趕到的兵馬平息縣城中的亂局,可無主帥軍令,這些後來的將領哪敢答應?

  也隻能節製手下兵馬不得放縱罷了!可這六萬多兵馬,人吃馬嚼下依舊讓小小的山陽縣捉襟見肘。原本朝廷調撥的糧草由於沒有主帥的簽押,誰也不好擅動,淮陰郡太守隻能從本郡府庫中抽調糧草安撫眾多兵馬,可今年南方誤了春耕,各地存糧不多,淮陰郡如今也撐不了多久了。

  “賊人,你還我孫女命來!”王忠嗣的戰馬剛剛踏進山陽縣的大門,一聲淒厲的怒吼隨即傳來!

  “噗!”的一聲拳與肉相擊的悶響,隨即是“哐當”一聲鐵器落地的聲音,伴隨著大漢罵罵咧咧的嗬斥。

  “啊……老天爺啊!你睜開眼吧!降天雷劈了這畜生吧!”老漢痛苦的哀嚎這才傳來。

  進入縣城時,大街上蕭條的景象已讓王忠嗣的心中有了準備。如今聽到此番聲響,遂立刻反應過來:“快!去看看!”

  說完,撥轉馬頭,向著城門一側的巷子裏奔去!

  蹄聲噠噠,一行人迅速趕到事發地。一幹凶手尚未離去,便已被王忠嗣的親兵圍了起來。

  原地一位六旬老漢仰麵倒地,無聲的抽泣著,胸腹間有一塊明顯的塌陷,身旁倒著一把粗製的鋤頭。

  抬眼一看,不遠處的一間破舊的小院裏,房門半掩,屋內的木板床上躺著一位一動也不動的裸體女子,下身處鮮血淋漓……

  “呔!你們哪部分的?”領頭一位大漢望著包圍自己的一幹騎兵,強裝鎮定的大聲喊道。大漢這方也是百戰的騎兵,可無論塊頭還是氣勢比之這幾人都遠遠不如。

  王忠嗣擺了擺手,隨即便有一人下馬,迅速朝著倒地的老漢跑去,取出金針開始為老漢療傷。

  緊接著,王忠嗣緩緩將視線移到這幾人身上,寒聲問道:“這是你們做的?”

  “你……你是誰?要……要你管!小心老子抽死你!”領頭的大漢有些恐懼的罵道。

  “再問你一遍,是不是你們幹的?”王忠嗣聲調拔高,聲音越發的寒冷。

  領頭的漢子被這寒冷的聲音激的渾身一顫,哆嗦起來。可隨即卻又強自鎮定的昂首答道:“沒錯!就是老子做的!你待咋樣?”

  “好!認了就好!”王忠嗣狠狠的說了一句,隨後寒光一閃,大漢那碩大的頭顱便飛到了空中,一雙凸出的大眼內滿是驚訝、不解的神色。

  “全殺了!”王忠嗣回劍入鞘,厭惡地衝四下的親衛下令道。

  “是!”親衛們同聲應答,片刻間,血肉翻飛,那幾個行凶的漢子還未曾哀嚎便身首異處。

  “去通知淮陰太守,做好恢複民生的準備。還有你們,去城外曉令各軍統領,立刻到大營集合,逾時不到,立斬不饒!”王忠嗣飛快的下著命令。

  “是!”親衛們接令後,立刻四散開來。

  “怎麽樣?”王忠嗣衝正在救治老漢的那人問道。

  那人遺憾的搖頭,歎道:“心肺已傷,活不了了。”

  王忠嗣聞言,立時麵若寒霜。

  “這群渣滓,殺敵的時候沒見他們賣命,對付起老百姓來,力氣倒是大的很!”救人的那人直起身來,一襲青色的長衫,竟是文士的打扮,看了一眼傷重而死的老漢,忿忿不平的罵道。

  王忠嗣聽了,心中大氣,遂轉頭對隨行的百餘名親衛說道:“你們現在立刻散開,去城中各處巡查,一旦發現亂民之兵,直接斬了就是!”

  “是!”王忠嗣的親兵都是百戰餘生的精銳,且隻聽衝王忠嗣一人的命令,殺幾個人而已,算不得什麽!

  “大帥,如今這局麵不好收拾啊!”文士打扮的這人乃是王忠嗣的掌書記,姓韓名稚,落第的舉子。別看此人科舉一途不順,但卻是個實幹的人才,否則也不會讓出身名門的王忠嗣看上。如今眼見山陽縣如此局麵,出於為主分憂的心思也該向王忠嗣好好說道說道。

  王忠嗣沉默的點頭,說道:“李倫新敗,各軍士氣低迷,要想出戰,還需一些時候。不過也無妨,比這艱難的局麵咱們也不是沒遇到過,探聽好叛軍實力後,從容應對就是!”

  王忠嗣不愧是百戰的名將,戰局不順這些小事還無法攪亂他的心神。

  “唉……”韓稚歎息一聲,繼而無奈道:“在下說的不是這個!”

  “大帥的能力在下一清二楚,揚州的叛軍不過些許宵小之徒罷了,李倫那酒囊飯袋,敗了不足為奇,隻要大帥出馬,用不了多久便可捷報頻傳。”韓稚表情淡然,沒有絲毫的恭維,說完這些後,轉而說道:“在下說的是長安朝堂的局勢!大帥無緣無故被困長安數月,一出來又被去了河東節度使的差事,派到南邊來平叛。聽說還是李林甫的提議,大帥難道沒看出來什麽嗎?”

  王忠嗣回頭,深深的看了他一眼,蕭索的回道:“記住一點!無論何時,聖上是君,而我王忠嗣是臣!”

  說完,王忠嗣便大步離去。

  原處,韓稚看著王忠嗣的背影,喃喃道:“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嗎?”

  忽而,韓稚笑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