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 逃不掉的人
作者:天高辰遠      更新:2021-05-13 01:46      字數:4932
  八月一日,晚上,似乎所有人都在準備著。

  許辰正夜宿門池洲,為長山島一行準備著。“悅來客棧”裏的三人也在為明日的出行準備著。

  肖逸輾轉半夜,終於還是在午夜的時候將肖焱叫來了自己的房間。

  “爹,這麽晚您找我有何事?”肖焱也意識到父親應該是有事要交代,才會半夜將自己叫醒。

  “這把劍,你拿著!”說著肖逸結下自己的佩劍遞了過去。

  “爹!這是……”肖焱有些錯愕。

  “這裏還有一封信,你也拿著!”肖逸沒去管兒子驚訝的臉,又遞過去一封信,接著說道:“信你拿著,到了長安後去‘永興坊’最西頭的一間大院子,把信送進去。記住!別走大門,翻牆進去!”

  肖逸認真的對兒子叮囑道。

  “爹,你這是……”肖焱就算再遲鈍也意識到事情不好了,父親這明顯就是一副交代後事的樣子啊!

  “啥也別問!放心!你爹我還死不了!”肖逸一臉嚴肅的說道。

  肖焱揣著滿腹的疑竇被父親趕回了自己的房間,整整一晚上都在猜測著父親的用意,隻是依舊不得其所。

  豫章城外的小鎮上,萬家也在做著準備。

  “平伯,十天時間從潯陽趕到長安就麻煩您了!”萬德昭對著一個老者拱手施禮道。

  老者七十多了,看上去卻依舊神采奕奕的,臉上也沒有老人家常見的老人斑,身上披著一身粗布衣服,一根布帶係在腰間,上麵插著一根盤起來的牛皮鞭子,樟木做的把手光滑錚亮,一看就是用了多年的物什。

  “老頭子這把老骨頭這麽多年沒動過了,如今出去走走也不錯。”老人家笑了笑,淡淡的說道。

  萬德昭沒有問能不能行的話,老者也沒有回答可不可以,因為這些都沒有必要!

  八月二日,早晨,豫章城贛水碼頭,碼頭很大,豫章城在贛水上的碼頭也很多。

  靠近北門的一個,昨天下午,許辰也是從這裏出發的。

  肖逸三人來到碼頭上,一個差役模樣的中年人看見三人,連忙行了上來。

  “敢問姑娘可是姓唐?”中年人對著唐雪玢問道。

  “是,小女子便是唐雪玢。”少女點了點頭。

  “在下是太守大人派來的,姑娘叫我老王就行!”差役說道。

  “老王叔!”唐雪玢見禮說道。

  “姑娘客氣了,請隨我來!”老王見少女恭儉有禮,笑了笑,側過身,伸手做了一個“請”的手勢。

  四人來到碼頭上,一艘和許辰昨日所乘一樣的兩層官船停靠在碼頭上,這也是官府的標配,有著大唐最大的船廠,豫章城的官員們自然也不會虧待了自己。

  四人上船後,唐雪玢發現隻有自己四個乘客,隨即問道:“敢問王叔,隻有咱們四個嗎?”

  老王愣了一下,隨即明白過來,說道:“回姑娘的話,隻有咱們四個,段長史不和咱們一起走。”

  唐雪玢也明白了過來,段璋目前隻是有嫌疑,朝廷沒給定罪之前依舊是正五品上的封疆大吏,自然不可能是一副待罪之身的樣子。

  唐雪玢沒再說什麽,老王見人到齊了,便吩咐船夫開船。

  船隻順流直下,還沒到中午,便趕到了贛水匯入鄱陽湖的地方,門池洲。

  不知為何,船隻突然停了下來。

  肖逸見狀,輕輕的歎了口氣,轉頭對著兩個少年說道:“你們兩個在這等等罷,要是明日我還沒有回來的話,就自己走吧!”說完也不管兩人滿臉的疑惑,接著對肖焱說道:“焱兒,記住爹跟你說過的話,一路上保護好小玢!”

  說完,不等二人說什麽,快步衝到船舷邊,一腳踏了上去,縱身一躍,便消失在二人的視線內。肖焱隻來得及張嘴說一聲:“爹,孩兒記住了!”

  到了此時,肖焱哪裏還能不明白爹爹昨晚那番作為的意圖。

  卻說肖逸施展輕身功夫,在岸邊的水草上借了一下力,跳到了岸上,認準一個方向後,便追了過去。

  走了沒多久,在一片空曠的草甸子上,肖逸前麵的那個人也停了下來。那人轉過身來,看著肖逸。

  “是你!”肖逸認出了來人,十多年前曾見過。

  “沒想到劍癡兄弟記性這麽好,隔了這麽多年還能記住在下。”那人笑了笑,又接著說道:“說來慚愧,前日在城內擦肩而過,在下還當真沒有認出肖兄弟來。”

  此人便是萬德昭的侍衛頭領,羅毅。

  “原來段璋說的都是真的!這一切真是你們萬家幹的!”肖逸終於確定段璋說的話了,殺害吳伯夫婦,害得唐遠夫婦不知所蹤的人,都是眼前的萬家人!

  “嗬嗬,肖兄弟似乎很激動嘛!”羅毅笑了笑說道。

  “唐遠與你們無冤無仇,隻是個普通的瓷匠,你們為何要害得他家破人亡!”肖逸瞪著雙眼對著羅毅說道。

  “這個……”羅毅這下子真的有些糊塗了,他並不知道肖逸已經隱居十多年,隻是覺得這麽一個殺人如麻的內衛啥時候變成行俠仗義的豪傑了?

  “我還真沒想到,會從你劍癡的嘴裏聽到這樣的話!”羅毅說到這,笑了笑,又接著說道:“世事如棋,你我皆為棋子,那些沒有作用的人甚至連做棋子的資格都沒有。唐遠既然有了那門手藝,卻又沒有保護自己的實力,終歸逃不過棋子的命運。”

  “你做內衛,這種事不也沒少幹嗎?”羅毅說這話倒像帶著一絲為自己辯解的味道。

  “所以,當年我逃了……”肖逸此時也平複了自己的情緒,有些落寞的說道。

  “嗬嗬,原來如此,那你現在怎麽又出來了呢?”羅毅聽到這話,也就恍然大悟,怪不得最近這些年沒有再聽過劍癡的名號了。

  “咦!你的劍?嗬嗬,你這不還是逃不掉嗎?”羅毅看見肖逸腰間的佩劍忽然笑了,肖逸的那把劍想必是給了那個少年,也就是他的兒子了。

  逃了十多年,終究不還是得回來嗎?

  “嗬嗬,是啊!你說的對!沒用的人不用逃,有用的人逃也逃不掉!”肖逸這下也笑了,仿佛放開了些什麽。

  “恭喜肖兄又勘破一關,看來待會兒交手時,在下要小心應對了!”羅毅笑了笑說道,麵對肖逸臨場進階,他卻依然沒有太大的情緒波動,仍然自信十足的樣子。

  “最後一個問題!你們到底想要小玢幹什麽?”肖逸問道,既然自己不擅長這些,也猜不出來,幹脆直接了當的問好了,他也相信羅毅會如實的回答。

  “沒什麽!隻是讓他去長安送一封信而已,想保護她的未必就是對她好,要攔她的也未必就會對她不利,我這麽說你可明白?”羅毅賣了個關子說道,既沒有撒謊也沒有壞了家裏的規矩。

  “雖然不明白,不過也夠了!”肖逸說道。

  談話到此結束,二人也都拔出了各自的兵刃,靜立片刻,便向著對方衝了過去……

  八月三日,等了快一天的兩個少年人終於還是按著肖逸的囑咐讓船夫開船了。

  “王頭,咱們要從水路走的話是不是再等等啊,等再來幾艘官船也好一起結伴走,長山島的那夥水匪可不好惹啊!”船夫上來對老王建議道,這也是慣例了。

  近幾年,長山島鬧匪患,也不是完全沒有船隻敢過了,一般都會先等等,多湊幾條船好結伴而行。彭澤他們也知道涸澤而漁的事,要是真鬧的沒人敢走,那水匪們還打劫誰去?

  上岸搶東西的那還能叫水匪嗎?那叫土匪!彭澤他們還是很有職業操守的。平時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偶爾打劫兩隻船打打牙祭,世人都有僥幸心理,自然不會完全不走水路。

  “不用了!直接走吧!長山島的那夥水匪在昨日已經被太守大人派人平定了。”老王淡淡的說道,也沒說自己從哪裏得到的消息。

  船夫們雖然疑惑,但主官既然已經這麽說了,他們也不好說什麽,大不了到時候跳水跑唄,可要是現在違令不遵,被砍了都沒地方說去。

  於是,船夫們便聽令往長山島開去,一路上竟然看見許多異常豪華的船隻也往長山島趕,正在疑惑著呢。等到了下山島碼頭看見那停靠著的密密麻麻的船隻時,才真的相信了老王說的話。

  眾人上了下山島,既然長山島已經被收複,自然要在上麵休息一下,反正此去潯陽沒多久就能到,船夫們自然要休息休息,老王看見懶散的船夫也不好說什麽。眾人上島休息了幾個時辰,吃過午飯,待日頭不那麽毒了之後便準備開船離去了。

  卻沒想,少女在此處被碼頭上的船夫攔了下來……

  少女,哦,現在應該稱呼其為唐雪玢了!

  碼頭上的唐雪玢握著手中已然見底的茶盞,伸手朝對麵的許辰晃了晃。

  唐雪玢一味的隻顧著說,仿佛要將這多日來的愁苦全部傾瀉.出來一般。事實上,將這些事全部說出之後,唐雪玢的心情也忽而輕鬆了許多。

  倒是一下子接受了這麽多信息的許辰,此刻正在習慣性的沉思著……

  如今看來,許辰之所以能夠迅速說服吳垠和王冼,與少女唐雪玢那日在太守衙門的一番作為還是有很大關係的。

  吳垠今年年底便到任期了,豫章縣是個上縣,他已經是個從六品上的中級官吏了,要是能平定長山島,這麽一筆大功勞加上來,他就能在年末的考核中一舉跨過中高級官吏之間的這條鴻溝,成為高級官吏,從此前途不可限量。加上太守衙門裏的那一出讓他感到了深深的危機,豫章城可能有大事要發生了,太守衙門裏的估計還隻是個開始,他必須盡快攢夠功勞離開這個是非之地才行。

  至於王冼,經曆這麽一出後,更是感到自己在豫章郡勢單力薄,迫切需要破局,而徐番的弟子許辰無疑是一把好刀,不是因為他了解許辰的能力,而是他知道徐番的能量。而他之所以會在得手後讓王源放棄手中利益,是因為他有一盤更大的棋要下……

  許辰思緒翻飛,待少女的手幾乎要觸及到他的臉時,這才清醒過來。

  “哦,唐姑娘,真是抱歉!剛才在下想的入神了!”許辰抬起頭來歉意的笑笑。

  “是嗎?那不知許公子想出什麽辦法來沒?我要怎要做才能見到爹娘呢?”心情好了些的唐雪玢此刻竟玩味的笑問道。

  對於許辰沒有任何期待的唐雪玢卻沒想到聽了這話的許辰卻隻是想了想,便出口說道:“解鈴還須係鈴人!”

  “何解?”唐雪玢問道。

  “既然一切的事端都是因為段璋為楊玉環搜集賀禮而起,那麽唐姑娘此去長安後何不從楊玉環的身上著手呢?你父親所製的那青白瓷能被這麽多人看上,想必定然有其獨到之處,楊玉環說不定也能看上!”

  “到時候,隻需楊玉環在皇帝耳邊說上一句話,你父親的事對於堂堂大唐天子而言,也不過便是一件小事罷了!”

  滿腦子史書的許辰,對於這些彎彎繞繞的東西可謂了若指掌,隻聽了唐雪玢說一遍,便意識到這個短短的故事裏麵已然牽扯進了許許多多的勢力。

  如此多的勢力錯綜複雜的糾結在一塊,想要按照正常的思路解決,難度太大不說,而且耗時將極為驚人!

  許辰於是便給唐雪玢指了一條捷徑!

  “枕邊風永遠都是這世上最厲害的風!沒有之一!”

  許辰的一句玩笑話使得唐雪玢一愣,繼而若荷花初展一般,笑了起來。

  明媚的笑容讓許辰看的呆了,竟鬼使神差的脫口而出道:“你笑起來真好看!你該多笑笑才好!”

  許辰這近似調戲的話讓唐雪玢俏臉一紅,若不是今日與許辰說了這麽多心事,隻怕少女會立即佛袖而去的!

  正巧,剛剛派去島上的老王此刻已然回來。唐雪玢喝完最後一杯茶後,站起身來,告別道:“許公子,時候不早,我要走了!”

  “啊?”許辰這才發現老王回來了,看看時間,其實並未過去多久。

  許辰不知道老王是太守衙門的人,剛才胡謅的辦法對於旁人來說倒真是一件麻煩的事,隻是老王出馬,島上那些世家留守的人,很快便給了他一張所謂的“通行條.子”。

  拿著通行令的老王很快便趕回來碼頭,許辰和唐雪玢的第一次“約會”也隻好就這麽草草的結束了。

  望著漸漸遠去的船隻,許辰立於碼頭之上,神情蕭索,悵然若失。

  “公子,人已經走遠了!”彭澤走過來喚道。

  “哦……”許辰卻依舊沒有收回遠眺的視線。

  傍晚時分,眾人趕到潯陽城,老王再也受不了懶散的船夫了,提議三人走陸路進京,唐雪玢也沒多說什麽。

  老王於是便帶著眾人在潯陽城找了一家貨棧,尋了一位專跑長安的老車夫。

  肖焱看著那一頭白發的車夫,還有那黑不溜秋的馬車,最慘的是那匹看上去快要死的瘦馬,直接就翻了白眼。

  老車夫“嗬嗬”的笑了笑,隻說過江後,讓三位客官看看,先走一程,要是覺得不好也能換,這一程就不算錢了。

  肖焱還待說些什麽,唐雪玢卻阻止可他,對著老車夫說道:“那就麻煩老人家了!”

  老車夫看見少女的表現,笑了笑,什麽也沒說。

  四人一馬一車,趁著天還未黑,讓官船送著過了長江。

  過江之後,四人上了馬車,老車夫用滿布皺紋的手,輕柔的捋了捋瘦馬的鬃毛,輕聲的說了一句:“老夥計,麻煩你了!”

  說著便挽了一個鞭花,一聲脆響後,馬車便動了起來。

  馬車走的很穩,車廂內很大,坐著很舒服,眾人不知不覺的便睡著了,等再次醒來時,馬車已經過了江夏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