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陽？！”傅薇瞧見一別許久的小徒弟，滿是詫異。

  可她的詫異還沒來得及變成驚喜，鄭陽像是被當場抓了現行的竊賊，轉身就跑。風扯得他圍在身上的鬥篷呼啦一下子鼓滿，帶著他如一個風包瞬間跑遠。

  “鄭陽，我看見你了，你別跑。”她從堆疊的磚石上跳下來，追在後麵喊，“你個死孩子這麽長時間去哪兒了？”

  前頭倉皇逃竄的身影頓了一下，卻也僅僅隻是一下就逃走了。

  她隻顧著追人未曾預料腳下一歪，身子踉蹌一下歪倒了，幸得身後趕過來的穆寒亭伸手扶住。

  就這麽一個錯身的功夫，鄭陽已經跑出大門，順著半掩的小門消失無蹤。

  “已經走了。”穆寒亭半抱著將她帶到花台邊，墊著手帕讓她坐下，脫掉鞋子給她揉著腳踝，“他既然不願現身自有他的道理。”

  “我明白，就是心裏不舒服。”她喃喃地說著，聲音裏滿是失落，“他剛到警局的時候其實隻是個搬運屍體的，後來是我實在沒有幫手才將他叫進法醫室的。”

  “他是個好孩子，我那個脾氣沒有幾個人能受得了，他卻把我當恩人一樣無限容忍著尊敬著。他突然離開警局，我一直在找他，沒想到今日就這樣猝不及防地見到了，我多想問一問他這麽久都去了哪兒，幹了什麽有沒有受苦……可他居然不認我，還撒腿就跑。他怎麽能不認我，我可是他師父。”

  他如何不知她對這個小徒弟的感情，說起來當初跟她相識的緣由就是為了找這個徒弟。

  “你有沒有發現他像完全變了一個人似的？”

  她搖搖頭，“隻顧著重逢意外，不過我倒是注意到他臉上多了一道傷痕，所以才想問問他受了什麽罪。”

  “我沒親眼見過他，但想來從前就是個受人指使犯下錯事的迷路孩子，可剛才我注意到他渾身上下都充滿了疏離和冷淡。”他替她穿上鞋子蹲在對麵道，“我覺得你可能需要做好心理準備，他來這裏恐怕目的不簡單”

  她忽然有些後悔讓同事那麽早從鄭家撤回來了，不然一定可以知道鄭陽這些日子都在做什麽。

  倉皇出門的鄭陽一路竄出雅禮醫院，停在門外心跳如鼓，他扭頭透過鐵門上鐵鏽腐蝕露出的空洞，看見坐在台子上崴了腳的師父。

  他還記得從前她受一點傷就開始偷懶，指使他指使得團團轉，不是讓他去底下收拾屍體就是讓他根據她的指令親自解剖屍體。

  當初覺得這師父太過分，如今細想他這麽些年真正開心快樂幸福的時光就是那裏了。

  他不善交際，屍體不需要

  他八麵玲瓏，他窮困潦倒，師父經常接濟，他為人膽怯，師父從不強迫他去麵對他人……甚至還曾經為了他與別的同事幹仗。

  “師父……”他輕輕吐出這兩個字，閉了閉眼睛，他那一晚走投無路，原以為伸過來的是援手，沒想到卻是枷鎖，現如今已是無路可走。

  路邊急馳而過的車子鳴著喇叭驚醒了他的恍然，他攏緊鬥篷轉身便走，他其實早就回來了，隻不過一直暗中追查一些事情。

  離開雅禮醫院，再往前走兩條街，拐進一條弄堂到第二間院子前，他早已收起脆弱和乍見故人的歡喜，擺出了一臉冷然。

  院裏有不少人，比他昨天剛過來時還要多，進了門也隻是互相看一眼便各自保持距離，他和他們一樣，是被遺忘在這裏的半個日本人。早些年因為各種各樣的原因，他們出生在了這裏或者被帶到了這裏。

  他因為過於平凡一直無人關注，直到他陰差陽錯進了警局，成了一個有用之人。

  開始被告知身份時他當然不信，他多麽希望後來去找奶奶證實時，他老人家說的是假話。這樣他就不必倉皇逃走，更不必陷入當今這樣尷尬的境地。

  院門再次被打開，進來了一男一女，看上去比他們大不了多少，神色裏卻帶著讓人難以忽視的自傲和冷然。

  鄭陽打心眼兒裏排斥這種聚眾，加上他心裏有事兒，因此站在人堆裏越發地呆愣。

  “鄭陽，今日去探查可有收獲？”女子突然點了鄭陽的名，將他從漫漫難耐中拉出來。

  “還沒來得及進去，裏麵有人，我怕暴露。”

  “誰？”女子很是驚訝。

  “我看見了穆家的車，想來是穆家人。”

  “穆寒亭？”

  “不清楚。”

  “你……”女子正要發火，邊上的男人突然出聲，“行了，你們先下去，沒有完成任務的接著去做。”

  人群散去，鄭陽忙不迭地離開了院子，仿佛晚走一就要大禍臨頭。

  “這樣散漫的人召來有何用？說不定還會因此壞了我們的大事。”女子十分不悅，言語間難免有些情緒。

  男人像是根本沒有察覺到，“如今正是用人之際，且用著吧。”

  “小林隊長從島上出來了，咱們的人遇上了想跟蹤一下差點被發現。你說他也上來幹什麽？”

  “程蘭，如果你想活命最好離他遠一點，不要想著投靠或者招攬，他可沒有我這麽有耐心和善心。”男人說完轉身要走，人已經到了門口，程蘭略帶質問的聲音也飄了過去。

  “你猜他知不知道馮小姐？”

  男人的身子頓了一下，兩手一背接著走出院子，程蘭咬了咬嘴，眼睛眯起。

  馮藝淑這兩天總有種被人盯上了的錯覺，好端端地走在學校裏，那種如影隨形的被監視感總是會不合時宜地冒出來，以至於上課有些心不在焉。

  “藝淑，是不是林老師這幾天請假沒在，所以你把這麽無精打采啊？”同事自從生日那天被她和林靜一相繼爽約後，就生出了這兩人有情況的臆測，時不時就要打趣一下。

  “您真想多了，我最近有點失眠，所以精神不濟。”馮藝淑皺了皺眉把話題翻過去就告辭離開。

  “藝淑，男未婚女未嫁，這有什麽可不好意思的。”同事在後頭繼續喊道。

  她苦笑一下拿著東西離開校門，剛拐彎想要叫黃包車，一輛汽車擦著馬路邊開過來，車子停穩車窗落下，一個男人靠著車窗笑望著她，“馮小姐，能否賞臉一起吃個飯？”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