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有風，不算大卻因為天氣陰沉沉的關係，顯得有點冷。呼呼一陣卷起地上的浮灰，吹得路上的行人壓著帽沿腳步匆匆。

  南京路上的珠寶店門口停下一輛車，一個男人從車上下來，攏攏大衣扶著車門讓下來一個壓著大沿禮帽的女人，窈窕身段遮在他的一半大衣內，被裹挾著進了珠寶店。

  斜對麵的洋行門口停著一輛黃包車，車夫坐在把手上低著頭啃一塊餅，死麵烙出來的的餅子硬邦邦一張遮住半張臉，當間糊了手指頭一戳就成了破洞，正好做了瞭望口，可眼觀六路。

  “去百貨大樓。”有路人撂下一句話，撩起長衫就要上車，車夫把餅子往下一拉，“對不住，我早飯還沒吃沒什麽勁兒，您再找找其他人。”

  一張餅幹嚼著也沒下去多少，那一男一女從珠寶店走了出來，女人依舊側著半個身子，帽沿壓低，男人側頭看著她神情溫柔。

  兩人出門就上了車，車子一路開出南京路又進了一家餐廳，十幾分鍾後斜對麵又停了一輛黃包車，車夫依舊嚼著自己的那一張餅。

  餅好像永遠也吃不完，那對男女也不知疲倦，開著車在各個租界裏吃喝玩樂，黃包車追著小汽車繞了大半個上海，終於在一個公園附近徹底停了下來。

  小汽車拋錨了。

  司機連忙下車查看，一番為難的交涉之後，那對男女下了車，遠遠望見了停在路邊等客的黃包車。

  “蘇州街，兩位，走不走？”

  車夫收了手裏的餅，越過司機看了看等在車門邊的女人，搖了搖頭，“不去。”

  “不去你空車停在這裏幹什麽，消遣人嗎？”司機憤憤地嘮叨著回到車邊，低聲說了兩句，三人沒再看黃包車夫也沒過來討價還價。

  小風漸漸變大，吹得公園裏垂柳的褐黃色枝條忽悠悠瘋狂擺動著，帶出嗚嗚的破風聲。

  車夫的餅吃得隻剩一口，又來人了，順著三個方向來了三個人，穿著黑色的長衫長褲，手裏拎一根鐵質的棍子，將小汽車邊上的三個人圍住。

  六個人對峙著，唯獨坐在地上吃餅的車夫一臉淡定地將剩下的餅塞進嘴裏，拍拍手站起來拉下卷至手肘的衣袖，“客氣點，傷了傅小姐，可是要吃不了兜著走的。”

  話音甫落他和另外三人正好呈四角狀圍攏過來。

  穆寒亭冷眼看著他笑了一下，“天幹物燥的幹嚼一張餅，難為你了。”

  “穆會長好心，隻不過咱們也是收人錢財替人消災，人家出了錢要買傅小姐跟我們走一趟，我也是沒辦法呀。”車夫擺出為難的神情，腳下卻是明顯的防禦之姿，

  “那就試試看你們有沒有那個本事。”穆寒亭脫掉大衣，探手伸進洞開的車窗摸出一根棍子，“大高個，你不是一直吵著手癢嗎？備好家夥過來鬆快鬆快。”

  “是，會長。”旁人各司其職，一直覺得自己沒有用武之地的大高個喜得眉開眼笑，也抽了一根鐵棍站到人前，兩手一橫看著黃包車車夫，“一起上？”

  不知是被他這句話刺激了還是被他的塊頭震懾了，後來的三個人真的一起上了。

  鐵棍相接發出震耳欲聾的當當聲，火花順著相接麵濺得到處都是，一對三，大高個覺出一絲手忙腳亂來。

  穆寒亭看了兩眼，拎著棍子走向車夫。“你為誰賣命？”

  車夫沒吭聲，抬腳掀開黃包車前頭的踏板，從裏頭拿出了一把刀，“穆會長，道兒上有道兒上的規矩，恕我無可奉告。”

  當一聲震耳脆響，車夫一撩刀柄，刀刃貼著鐵棍表麵滋啦一下子劃過，在鐵質表麵留下一道白色的刮痕，刀尖一顫變了方向，往前探去直奔穆寒亭的心口。

  他迅速往後撤步，手裏的棍子也跟著順勢拉回來往刀刃底下一鑽，隨後一別打向車夫的肩頭，一個來回兩人後退，再看對方的眼神帶了幾分慎重。

  “上海雖說幫派林立，我恰好不多不少認識半數以上，裏頭絕對沒有你這號人，你究竟什麽身份？”

  車夫背在身後的手慢慢揉了揉虎口，“既是生意，哪有自砸招牌的道理。”男人說完又是一刀砍向穆寒亭的手臂。

  兩人再一交手都下了死手，一時間眾人越打越熱鬧。

  公園內的一排行道樹與牆麵相接的拐角內站著兩個人，一直在看場內的打鬥。

  “傅小姐落單了，你還不上？”

  “她不是。”

  “什麽不是？你懷疑我還是懷疑我的人打探情報的能力？”

  方秋奇回身看了男人一眼，“我沒求著讓你私自打探消息，還有，你根本不了解她，如果遇上這樣的打架鬥毆，她比誰都衝的快，絕對不會依靠男人來解決。”

  “行。算我多管閑事，我跟你上來可不是聽你訓話的。怎麽樣，我送去警察總署的禮物你還滿意吧？那裏可是人來人往，總有不怕死的會新生好奇，到時候教授的藥不是就有試驗品了？”

  “隻要證明了它的活性和致死率，就可以廣泛應用於戰爭，到時候不費一兵一卒就可以收割大片中國，這才叫現代戰爭。”男人說著雙眼發亮，“我聽說傅小姐一直在研究這個東西，似乎在尋找破解之法。方秋奇，你要不要跟我打個賭，是教授的藥殺人殺的快，還

  是傅小姐研究的解藥快？”

  “你的事與我無關，你私自竊取教授實驗室裏未經安全測試的藥劑，到時候教授生氣或者後果不可控，你可別拖我下水。”方秋奇雙手抱臂看著一直躲在車邊的那個女人。

  背影神態都很像傅薇，但他知道這個不是，雖然不想承認，如果真是傅薇，穆寒亭打架她肯定不會袖手旁觀。

  “行了，我再玩兒兩天就走。而且除了你這裏，我還發現了一件趣事，我那個哥哥竟然也跟中國女人牽扯不清，你說我要不要插手管一管？”

  “你可以試試。”方秋奇理解不了瘋子的腦回路，撇開心思看向打架現場。

  穆寒亭僅憑一根鐵棍完全壓製住了對方的氣勢，另一邊的一對三雖然艱難但也穩住了，他往前走了半步看向穆寒亭的後背，捏在袖中的指尖動了動，上了膛的槍引誘著他去開黑槍。

  他斂眉看向袖口，不過須臾便是一個激靈，有人在看他，滿是殺意。他抬頭，原本一直藏在車邊的女人轉過臉來，冷冷地盯著他。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