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薇進大樓之後直接去了檔案室，看著滿滿當當一屋子文件資料皺了皺眉。

  昨天已經見識過難以下腳的盛況了，今天好歹還有張椅子可以坐。

  桃源村這件事就這麽無聲無息地過去了，疑問還是疑問，她的難題也沒解決。

  眼鏡店的後生在醫院處理好傷口之後又住了幾天，然後就活蹦亂跳地落下自己遇見紅衣女人之後的記憶，愉快地出院了。

  一問三不知還罵警察冤枉好人。

  那個女人就像後生做的一場夢，經由他無意識地囈語出來，可她知道那不是夢。

  文先生也已入土為安，隻是死者並未得到安息，凶手依然逍遙法外。

  她以前從未懷疑過自己捕捉真相的能力，但現在接二連三的無頭案讓她對這種堅信打了折扣，她不是無所不能的。

  她需要屈服於難以反抗的勢力，也需要在不知名的迷局麵前斬斷心中一直尋求真相的那把刀，她終究也是俗人一個，隻能盡自己最大可能還原死者臨死之前的情況，至於真相……

  咚咚，她還沒想出個所以然檔案室的門被人敲響，總署法醫科文書程蘭笑意盈盈地站在門口看著她。

  “傅法醫，劉探長讓我來叫您一會兒去會議室接受表彰。”

  “誰定的？”她從書架邊走出來隨口問道，她一個小小法醫還沒那麽大臉可以邀功請賞，八成是劉大龍不樂意別人搶功勞，拉她充麵子。

  “這個，我也不知道。”

  “你去回劉探長一句，口頭表揚就算了，若是有實際的讓他替我先收著。”

  程蘭猶豫片刻轉身走了，約莫五分鍾之後又回來了，氣喘籲籲，“傅法醫，劉探長讓您晚上請他吃飯。”

  “行，我知道了。”說完她餘光掃到小姑娘還沒走，便抬眼問她，“還有事？”

  “哦，沒了。”她支支吾吾兩聲隨後抬腳跨過門檻說：“傅法醫，您能不能收我為徒？”

  “為什麽？整理檔案有什麽好學的。”

  “不是這個，我說的是解剖驗屍，我聽說您是整個上海在編的法醫裏邊，驗屍技術最好的。我一直都仰慕您，也很想像您一樣成為一名女法醫。”

  說到這兒傅薇就不得不正視了，她當初是有意把鄭陽培養成徒弟的，誰知那家夥消失無蹤，她也就歇了這份心思。

  今天這種主動把自己送上門當徒弟的事兒若是擱在法租界警局，她說不定就答應了，可是現在不行。總署法醫科有的是法醫，她初來乍到還是好好整理檔案，好為人師的事兒讓別人來吧。

  “小程啊，你看我這滿屋子的檔案還不知道要整理到什麽時候，你要是真想學還是找別人吧。”

  “那我來幫你整理好了，您看您現在的難題就是整理檔案，我隻要

  把這個難題給您解決了是不是就能跟您學驗屍了？”

  哎，“你這……不用你幫忙，我自己來就好。”傅薇著實被小程姑娘這突如其來的熱情給嚇住了，小姑娘卻像根本沒聽出來她的推脫之語，歡快地走過來開始整理檔案。

  她低頭看一眼姑娘腳上的鞋子，軟底的牛皮靴子外側的拉鏈還墜了兩串流蘇，雖然也穿製服，但隔著那層不隱隱散發出來的味道還蠻好聞，那是名貴的女式香水味兒。

  家境不錯的漂亮小姑娘，為什麽會對驗屍感興趣，還非要拜她為師？

  “傅法醫，以前我也給羅法醫打過下手，總聽別人把您兩個放一起比較，您想知道別人都說了什麽嗎？”小程姑娘笑得一臉純良，傅薇在心裏歎了口氣，還以為碰上個真正感興趣的漂亮小姑娘呢？

  “羅法醫的技術也是數一數二的，那些拿我們比較的人有些沒意思。”

  “傅法醫，您不知道，整個上海警察局女法醫本就少，難免被人拉來比較一番。不過您別生氣，說的都是好話，旁人都把您兩個並稱警局雙姝。”

  她笑笑沒搭話，在這個男性占多數的警察隊伍裏，她跟羅法醫就算再拚命技術再好，被人注意到的依然是相貌。

  她又不能蒙著臉直白地懟別人不要以貌取人，再說她自己就是個顏值即正義的擁躉，所以雙姝就雙姝吧，好歹是褒義詞。

  小程姑娘雖然話多了些但很勤快，不怕髒不怕累沒一會兒就收拾了一格出來。

  傅薇看著地上越來越少的雜物伸了個懶腰，抬手看了一眼時間，“小程啊，該吃飯了。”

  “哎，傅法醫想吃什麽？我去食堂打來。”

  “不用了，我有點累了一會兒找個地方歇息歇息，你自己去吧。”

  “好。”程蘭乖巧地笑著告辭走了。

  午餐時分，辦公室的人基本都下樓去食堂吃飯了，偏於一隅的法醫科室內安安靜靜。

  通往負一樓的鐵門鎖著，柵欄上的鐵條散發著冷冷的寒光，傅薇左右看看拿出事先讓劉大龍配好的鑰匙開門走進去，隨後從空隙裏伸出手又把門鎖上了。

  不長的一截水泥路後又有一扇推拉門，她回頭看一眼外麵拉開門進了解剖室。

  空間很大，分成幾個不同的區域，資料室停屍台實驗室和冷庫。冰冷的鐵質台麵映著牆頭幾扇窗子透過來的光，散發著烏光。

  停屍台上麵放著兩具屍體，一具露著顆烏青的腦袋，一具被開膛破肚。肇事者可能趕著吃飯，胡亂飛針走線將內髒給封在了腹腔內，汙糟的血水滴滴答答順著停屍台淌下來。在靜謐的空間內給人後背發涼的驚悚感，

  傅薇走過去看了看兩具屍體，不是她要找的，再一看屍體上歪七扭八的縫合線一陣

  皺眉。

  仿佛手腳顛倒的蹩腳漢子一邊來回搓腳一邊呲著牙，不管三七二十一隻管把那腸子肚子布朗骨子往裏一堆就完事兒。

  就是做破布娃娃也沒這麽敷衍的。

  哎，她歎了口氣攏好身上的醫師袍帶好口罩手套，繞過停屍台去了後頭的冷庫。

  幾乎占據了半個空間的冷庫門緊緊關著，甫一推開一股子涼氣撲麵而來吹得她稍稍閉了閉眼睛。

  哢噠，極其細微的一點聲音順著涼氣鑽進耳朵裏，她心頭一驚閃身往旁邊退了半步，嗡，迎麵一道影子直挺挺撲過來就往她身上砸。

  她伸著雙手往外推卻還是被撲倒在地，百十來斤的一坨冰砸下來砸得她眼冒金星，晃晃腦袋睜眼細瞧。透亮的冰殼子裏藏著一個人，兩顆青白的大眼珠子直愣愣看著她，嘴角噙著一抹笑。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