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母親她……”傅薇攪了攪碗裏的湯，終於還是開口問了下。

  她不認同穆夫人，但對方也是穆寒亭的母親，他跟她都不該陷在這種無謂的消耗上麵。

  “不是你的關係，家裏出了點事，她心緒不穩。”她哦了一聲還沒說話就聽他接著道，“我想了想覺得你那天的提議甚好，你在總署工作離馮公館近，住在那裏也免得來回奔波。”

  “手頭事兒很多嗎？”

  他點點頭，“最近我要出一趟遠門，我讓趙奎帶兩個人去馮家幫你。”

  “好，舅舅那裏正好也需要幫工。”再多的話她也不好問了，他讓她搬去馮公館可見事情有些棘手，“什麽時候走？”

  “這兩天吧。”說著他握住她的手，“一會兒想去哪兒？”

  “去拿東西到總署報道，已經遲了好些天了。”

  兩人來到法租界警局，還沒下車就聽見了一陣一二一二的操練聲，伴隨著劈裏啪啦的鞋底砸在地板上的聲音，震得地麵都似乎跟著一陣晃動。

  傅薇舉目望去，警局裏上上下下幾十口子都穿了製服，四人一排繞著院子跑步。哨聲為號，第一人為基準，喊著口號。

  “瞧著挺有氣勢。”穆寒亭背著手在旁邊說道：“新來的探長我打聽了一下，是個與劉探長截然不同的人，喜歡搞花架子華而不實那一套。”

  “弄這一出是作甚？”

  “整風整紀評先進。”

  傅薇皺皺眉，警察局還需要評先進？論那塊區域死得人多嗎？

  “要不你去車裏等我一會兒，我收拾好東西就來，很快。”

  “去吧。”他人在外麵她也能快點，還有大把時間拐她去逛個街看場電影來點小浪漫。

  傅薇抬腳走進大門，相熟的同事已經眼尖地看見她了，衝她無聲地擺出一個委屈扒拉的表情。她無奈地回對方一個幹笑，迅速繞過人群進了辦公區域。

  東西完好無損地放在她的櫃子裏，範法醫不在，不過聽著底下叮叮當當的聲響，估計又在捯飭東西。

  這已經不是她該過問的事情了，而且她已經接受了張科長和劉探長對她的暗示，範法醫此人，確實是個手底下有活兒的。

  她拿好東西出門，在樓梯口碰見了張科長，依然是一杯濃茶的標配。

  “傅法醫，您怎麽來了？”隨後看看她手裏拎著的東西，“你是來辦交接的吧，不過局長還沒回來。”

  “沒事兒，我把東西放小劉那，改天過來辦理也是一樣的。”

  “那以後有時間回來玩兒啊，你不在都沒有咖啡香味了，猛地還怪不習慣的。”

  傅薇心說您不是愛喝茶嗎？咽下這句話她禮貌地微笑一下轉身下樓。吳局長辦公室就在過道的盡頭左拐第一間，地方大且挨著正院，隻

  需要拉開簾子就能一眼看見外麵的情況。

  按著吳局長的話來說就是一攬全局，警局大門口就是飛進來一隻鳥他都能知道。

  她到了門前看一眼，門把手上都是灰顯然已經許久不曾有人來了，她拿著申請表來到斜對麵的小屋子外，敲門進去放好申請表囑咐兩句又退了出來。

  過道剛走了一半她皺皺眉又退回去，說是去學習，新探長已經回來兩天了，吳局長還沒消息。

  剛才小劉說昨天去過他家，沒聽說回來的事兒。

  她心生疑惑，轉臉就看見一隻蒼蠅從牆上的窗戶飛進來，撲棱著翅膀到了吳局長辦公室的窗框上，擠著腦袋往縫兒裏鑽。

  這時節有蒼蠅倒也不稀奇，稀奇的是怎麽跟拚了命一般往裏擠，明明再往右一拐就到了廁所啊。

  她傾身靠過去隔著帕子轉了轉門把手往裏推，沒推動，她心頭覺得不妙退回去叫來小劉，“打開門。”

  小劉是個剛從學校畢業的丫頭，靠著跟吳局長的關係進來警局，平時就負責給吳局長端茶送水給各部門收發文件。盡管來的時間不長也知道傅薇這號人，是她羨慕不已也永遠無法企及的人物，所以對傅薇一直很恭敬。

  聽得這一聲吩咐，再看一眼傅薇的臉色，她瞬間跟著謹慎起來，“是發生什麽事兒了嗎？”

  “局長什麽時候走的？”

  “五六天了，那天下班，我有事兒要先走就跟他告辭，他跟我說第二天要去開會，一走好幾天讓我有空去看看表舅母。”小劉一邊說著一邊擰了擰門，“反鎖了。”

  “快去把範法醫叫下來，就說我在局長辦公室門口看見了好些蒼蠅。”

  小劉不明所以趕緊噔噔噔跑出去叫範法醫，不到一分鍾他就來了，手裏拎著一把鐵錘穿著醫師袍戴著口罩手套，“有味兒？”

  傅薇點點頭回頭衝小劉說道：“回去忙你的吧，我想起來有一份文件落在局長辦公室了，讓範法醫幫著找一找。”說完盯著她直到她回屋關了門。

  “門是反鎖著的，你看那蒼蠅。”順著傅薇指的方向，一隻綠頭蒼蠅正蹬著兩後腿往裏擠，範法醫直覺事情有點大，從口袋裏掏出個口罩遞給傅薇，“我來開門。”

  說完小錘對準門把手就是哐哐哐一通亂砸，直到裏麵傳來當啷一聲，傅薇扭動把手跟他一起走了進去。

  隱隱的腐臭味撲麵而來。

  門內一覽無遺，桌上的文件整齊疊放著，旁邊的衣帽架上掛著吳局長的外套，落了一層浮灰。沙發上坐下去的褶子已經恢複平滑，文件櫃上清晰地映出兩個人的臉來。

  顯然這裏已經許久沒來過人了，空氣中的灰塵隨著兩人的走動慢慢在光裏跳了起來。

  兩人對視一眼，將目光放到了房

  間正中的簾子上，厚實的湖藍色簾子拉得滿滿當當，垂墜著紋絲不動。

  越走近臭味也越明顯，似乎隨著那幾下撞門聲臭味因子被激活了，瞬間爆發，口罩擋都擋不住。

  範法醫幹咽一下唾沫，上前用錘子勾開簾子，刷的一聲，上頭的鐵絲環跟上了油一樣滋溜一下就跑到了頭。

  嗡，還在拚命往裏掙紮的綠頭蒼蠅終於旗開得勝先撲了過來，兩人抬手驅趕還沒定睛看簾子後的情形，就聽見一聲尖利的喊聲。

  “啊……”

  浮動的簾子內，板正的床鋪上躺著一個人，麵色發烏覆滿紅紫色的斑塊。就在這紅紫打底上慢慢落下一隻綠頭蒼蠅，嚶嚶嗡嗡震顫著在鼻梁上打個轉，又趴在人中處一動不動。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