尋常做明媒的人，凡是說合上一門親事都會大張旗鼓恨不得所有人都知道她那張巧嘴，門口也必懸著王大嫂劉巧嘴的牌子，仿佛不這麽做那嘴巴再能說也要被埋沒了。

  合陰魂的則不，院門一關房門一關外加一掛厚厚的窗戶簾子，恨不能天地無光日月無色才好透出她的神秘與非凡來。

  傅薇掛著滿身珠翠搽脂抹粉地跟著穆寒亭一起站在昏暗的室內，拿帕子捂著口鼻四下打量。

  迎麵的牆上掛著沾了灰的畫，上頭盡是猙獰的神鬼和扭曲的人臉，屋內沒燈四周的地上擺著一溜蠟燭，蠟油糊了一地跟地上的會混在一處，滿是汙糟，上頭的火苗子突突直冒煙霧繚繞十分嗆人。

  她捂著嘴清咳兩聲瞧著麵前盤腿坐在一張軟凳上的女人。

  女人很瘦小，裹在一套紫褐色的衣衫裏看上去就像小孩穿大衣，一張臉上沒有多少皺紋但是就這麽坐著卻透著滿滿的滄桑感。她半眯著眼手裏盤著一串珠子，並不是尋常見到的烏木佛珠，倒有點像是什麽動物的牙齒。

  橢圓的橢圓方的方，白灰黑三色摻雜在指間叮當脆響。

  “巫嫂，這是穆先生跟他的太太，兩人想找您給早夭的侄子合一門親事。”二當家的站在一旁卑躬屈膝，似是很怕這個女人。

  哼，女人睜眼冷笑了一下，“二當家的愈發沒有規矩了，正是親爹親娘該管的事兒，叫旁人來頂什麽用？”

  “巫嫂，您行個方便，實在是孩子他娘也跟著一並難產而去，闔家悲痛才把這個事交給了穆先生。我也是看他們情真意切才來給您張這個嘴。”

  巫嫂冷笑一下，伸出一隻手，隨後袖子一抖留個袖管舉到二當家麵前。二當家的趕緊上前也將自己的手躲在袖管裏伸過去，就見兩人跟打啞謎似的一番交涉才鬆了手。

  傅薇有些疑惑地扭頭看穆寒亭，他伸手攬著她的腰指尖輕輕叩了叩，示意她稍安勿躁。

  巫嫂放下手抬眼去看二人，眼神掃過穆寒亭隨後落在了傅薇臉上，一雙眼上下打量一番之後變了神色，“這生意我不做。”

  “為什麽？咱們不是……”

  “哪兒那麽多為什麽，送客！”說完也不管二當家的哀求從軟凳上下來抬腳進了內室。

  “麻煩二當家去問問。”

  二當家的看一眼穆寒亭，一咬牙也跟著進了內室，“巫嫂，價錢咱們好商量，找上門的生意您怎麽不接？”

  “一個未開苞的小姐跟別人演雙簧來誆我老婆子，誰知道她是哪條道上的？有命拿沒命花的錢我可不賺。”說完眼一閉臉一扭，似是不願再搭理他。

  隔間外隻剩兩人，傅薇湊過來低聲說道：“我可以確定自己不認識她。”

  “不是因為這個，否則她也不會討

  價還價，且等等。”

  大約兩分鍾之後二當家的出來了，手裏拿著一張條子，“巫嫂今日身體不舒服，二位跟我走吧。”

  三人離開屋子，刺目的光灑下來，傅薇舒了口氣回頭看去。窗簾子刷一下子落下來，遮住了後麵偷窺的人。

  “為什麽不接？”

  “她說你們一看就不是夫妻，沒準是哪條道上的人，為了保險起見不能做這單生意。我就在一旁左勸右勸以人格擔保，她就給我寫了這個條子，讓我們去找他。”

  穆寒亭把條子接過來掃了一眼，皮尺張，“認識嗎？”

  二當家的搖搖頭，“說起來巫嫂除了幫人合八字配陰婚之外，還是個遠近聞名的神婆，所有有些沒把握的事她說什麽也不會做。她跟我簡單提了一下這個人，葷素不忌隻要有生意就做，在桃源村裏也很是得臉。我帶你們去。”

  三人一路離開巫嫂的院子去找皮尺張，到了地方才發現院門緊鎖。

  “進去看看。”

  “這，我雖擅長扒死人家卻實在沒幹過撬活人鎖的事，您要是能等我從牆角挖個洞也能進去。”

  “我試試。”

  穆寒亭在二當家的驚訝眼神裏後退兩步幹起了望風的活計，傅薇拿著鐵絲在鎖眼兒裏繞了一會兒捏著鎖頭一擰就開了。

  “我進去看看。”

  穆寒亭點點頭就守在門口，二當家的看一眼進門的傅薇，低聲問道：“穆會長，您這個女朋友是幹什麽的？”

  “你猜。”

  “這我上哪兒猜去，不過看身手跟說話的談吐該是道上的，可是我也沒聽說哪條道上有她這號人物還讓您當寶貝似的。”

  寶貝傅薇進了門，打眼一看院子不大除了迎麵三間正房也就西北角一間茅房了。

  屋門也鎖著，她不怎麽費勁地開了門，隻一眼就駭了一跳趕緊退出來，三兩步來到門口，“你們也進來。”

  門簾子懸在一側，三人站在門口瞧著兩尺天光裏三個穿著鮮豔衣裳的男女模特，也是心頭一驚。

  太像真人了，五官神態身高體型都跟真人差不多，或嗔或喜都瞪著一雙眼珠子瞧著門口，那全白的瞳仁莫名就讓人後背發涼。

  二當家的深覺稀奇走過去伸手摸了摸門口模特的臉，觸感有點怪，像是蒙了一層膩子灰，卻又軟趴趴的。

  傅薇忍著惡心轉身出了門，“我昨晚在回警局的路上遇上了張姐樓下的裁縫師傅，他當時的三輪車裏就放著這麽一具模特，我也沒當回事以為是真的模具。”

  “這裏這麽小，他應該有專門的作坊……”

  哇……哇，二當家的捂著嘴從屋裏出來，扶著門柱子一陣幹嘔。

  “屍體比這個臭多了，怎麽沒見你吐。”

  “那些人到底都已經死了，這，

  這可是活人。”

  傅薇看一眼天光裏露出的那些白皙腳踝，眉心緊蹙，“讓人在這裏守株待兔，我們去桃源村。”

  “倒也用不著我們，總署有內鬼法租界警局的人應該不知情，不如讓大頭帶著人過去。案件的源頭還有嫌疑人都在法租界管轄區內，他們有義務徹查到底。”

  傅薇點點頭，回頭看一眼還在幹嘔的二當家，“大頭他們可以當個後援，但你不覺得他們應該做點將功補過的事兒嗎？”

  嘶，穆寒亭聽得眉頭一挑，“我怎麽聽著你這話裏有話。”

  她笑著靠過來衝他眨眨眼，“你不想去湊個熱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