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英棉紗廠免費提供冬衣上千，穆會長善心大發流芳百世……”警局內張科長端著一杯濃茶呲溜著，另一隻手拿著份報紙眯著眼睛大聲宣讀。

  叫正巧進門的傅薇聽見了，她眯起眼睛笑笑，這是念給誰聽呢。

  “張科長早。”

  “喲，傅法醫回來了，辛苦了。”

  “不辛苦不辛苦，局長呢？”

  張科長折好報紙瞅一眼吳局長辦公室方向，努努嘴低聲說道：“局長走了兩天了，去上頭開整風整紀大會，回來還要組織所有警務人員學習。”

  “那您忙。”她記掛著總署裏麵的屍體是以來的早了點，想著早些辦好交接工作早些過去免得夜長夢多。沒想到卻撲了個空，剛走到樓梯口想著裏麵已經有交接的人，說不定正在上手工作呢，她這一時倒是不好上去了。

  思來想去決定出去溜達溜達，“傅薇，早啊。”從樓上傳來一道聲音，竟是宋鉞。

  “宋醫生！”她這一聲是實實在在的驚喜了，抬頭衝他笑笑抬腳上樓，“宋醫生怎麽在這裏？”

  “過來跟你道個別。”

  宋鉞瞧著一身紅白格長袖襯衫駝色長褲的傅薇，心頭泛起滿滿的喜悅，她還安然無恙地站在這裏，還能跟他說話對他笑，足矣。

  “這麽快。”她走過來跟他一塊靠在欄杆上，“我聽劉大龍說過你打算從軍，沒想到我剛回來了竟然就要給你送行。”

  “事情是早就安排好的，隻是我一直沒有想好，才耽擱到現在。”就是為了等你。

  “去哪兒？聽說外麵戰況不太好。”

  宋鉞的指尖動了動，很想抱一抱她，糾結了一番之後也隻是在欄杆上輕輕摩挲兩下，淺笑道，“以宋家的實力應該不會讓我去前線，放心吧。”

  “也對，你這樣一個人，困在醫院或者法醫室確實屈才了，不如去外麵闖一闖總能找到自己的理想並為之奮鬥。”

  “借你吉言。”

  “我這樣說不是客套話，你應該有更廣闊的天地。”她側身認真地看著他，“宋鉞，我說真的，若想好了請一定全力以赴。”單從上海郊外駐軍的沈司令來看，軍中從上到下已經腐化到了何種地步。

  軍人不以保家衛國為天職，隻想著摟銀子享樂，真到了上戰場的時候如何殺敵？這樣一群人要怎麽守護所有國民。

  他聽出了她的言外之意，衝著她鄭重地點了點頭，“盡我所能萬死不辭。”

  嗬，“好了好了，我也是杞人憂天了。”她輕笑了一下在跟他目光相接的時候收回視線，瞧著半開的解剖室門沉吟了片刻，“什麽時候走？”

  “下午的火車。”

  他沒說去哪兒她就沒問，宋鉞既是決定從軍他的行程也應當屬於軍事機密，不是她該刺探的。

  “那好，我早飯沒吃飽，請你吃飯就當送行了。”

  “好。”他欣然答應，傅薇起身進了一趟解剖室，接替的人並沒有過來，她關上門說道：“我給劉探長打個電話，叫他一塊出來。”

  他愣了一下淡淡回了一句，“好。”

  電話倒是打去了總署，接的人壓根不待見她這小地方來的人，沒好氣地回了一句“不在”就給掛了，傅薇聽著那頭的嘟嘟聲無奈地搖搖頭，那聲音她可聽出來了，居然是宣傳科的吳科長。

  冤家路窄啊。

  “怎麽了？”

  “人還沒來，我們走吧。”

  宋鉞遺憾地哦了一聲心頭實在是高興的，轉念一想又覺得自己挺對不住劉大龍的，便出聲解釋道，“我昨天找他喝了兩杯，就當是送行了。”

  “帶你去個地方，他家的小菜很不錯，這個時節的桂花藕甜糯適中，很是開胃。”說到吃的她雙眼發亮，還真是好久沒有在這樣滿是煙火氣的早晨，享一回人間美味了。

  更別說海上連番顛簸，到現在她嘴裏都有股魚腥味。

  傅薇一門心思惦記著吃的，按著路線來到小吃店門口，老板一張笑臉迎過來她才發現居然回到了先前租住的地方，就在張姐樓下的巷子裏。

  “傅法醫，您可是好久沒來了，想吃點什麽？”

  “我帶朋友過來吃飯，來兩份生煎一碟南瓜排骨兩碗百合糯米粥，桂花藕有嗎？。”

  “有。”

  “來一盤，多放桂花蜜。”

  “裏邊坐，馬上來啊。”老板迎著兩人進了店內，夥計端著熱氣騰騰的食物來回穿梭，周遭盡是吃得津津有味的食客，宋鉞一路來到桌邊覺得很是新奇。

  “宋醫生沒在外頭吃過早餐吧？”

  宋鉞笑笑給她拉開凳子才在對麵坐下，“沒有，至少沒有體會過這樣熱氣騰騰的人間煙火。”

  “從這裏出門右拐走過十幾米，在右拐走上一會兒就到了我從前租住的地方，原來住這裏時早上有時間我都會過來吃飯，說起來也是好久沒來過了。”傅薇說著扭頭指著門口熱氣騰騰的蒸籠，“也幸虧我們來得早，這個季節的桂花開得好，桂花藕總是供不應求。今兒我也算沾你的光了。”

  說著她傾身靠過來捂著嘴小聲道，“他家的桂花藕真的好吃，軟糯適中甜而不膩還帶著桂花的香氣。”

  宋鉞淺笑著抬眼去看傅薇，多日不見她瘦了很多，原本白皙紅潤的臉頰此時多了幾道傷口，皮膚上也覆了一層海風吹過的灰色，沒那麽水潤瑩亮了。

  她是個愛美的，卻將自己弄到這種地步可見海上那些日子有多凶險，想來活命都成問題。

  可她卻從不將苦難放在心上更不會帶在臉上，就好像昨日才一路顛簸回來，今日就

  能神采奕奕地跟他討論什麽好吃。她就如山野間恣意生長的蔓草，經曆風雨依然奔向茂盛。

  這樣鮮活的生命就如一束光，照在他身上便入了心底讓他珍而重之。

  餐點上來占滿了小小一張桌子，傅薇端著碗衝宋鉞舉了舉，“碰一個，祝你往後的日子平安喜樂。”

  叮一聲脆響，兩隻碗碰到一起晃得碗內瑩白的百合打了個圈，恰如她跟他的交情，不說淡如水也該是這樣溫暖熨帖相互珍重。

  宋鉞抬眼看著她，原本一直拘泥於不可得的情愛裏麵的別扭豁然開朗，那一束光他雖不能緊緊擁抱據為己有，卻也可時時回味溫暖餘生。

  “也祝你萬事順遂。”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