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日後船到碼頭，所有人心頭的石頭終於落了地，無不感歎一句活著真好。

  李元湘帶著李大夫的屍體先行一步，待傅薇腳踏實地站在碼頭上時，竟覺一陣頭暈，抓著穆寒亭的手臂才算站穩，“總覺得自己在晃。”

  “我先送你去醫院。”穆寒亭瞧見了人群裏一臉急切的臨山，看樣子該是出現了他無法解決的事情。

  她握著他的手指緊了緊說：“我沒事兒，回去睡一覺就好，你去忙你該做的。”

  “你們兩個送傅小姐和麻小五去醫院，別出岔子。”交代完底下人又一路護送著傅薇上了車，他才轉身帶著臨山上車，“出了何事？”

  “會長，華陽化工因為裏麵的東西有危險是以我按著您的吩咐早就關停所有機器大門緊閉。可是棉紗廠廠因為要趕一批貨，停了兩天之後我就讓工人在夜間開工試試，本來頭幾天好好的，結果前天晚上就出事了。”

  “一夥人不知道從哪兒聽說了咱們私自開工的事情，帶著幾十號人上門，二話不說毆打了門衛闖進門來開始砸機器，用油漆將咱們已經紡織好的棉紗弄得汙糟一團。有工人看不過眼上去阻攔被打了，結果兩夥人在廠房裏打了起來。”

  臨山說著眉頭緊緊皺起，“後半夜事態才控製下來，我聽說您要回來了所以安頓好就過來找您討個主意。”

  “說實話。”

  臨山看了一眼後視鏡鼓足勇氣道，“死了兩個人，屍體被家屬抬著停放在廠門口，叫了幾個哭喪的天天鬧。賠錢也不行，一定要殺人凶手出來認錯，可您也知道廠房內有多擁擠，那麽多人誰知道是哪一個動的手？”

  穆寒亭抬手揉著太陽穴，“老爺跟三少爺最近在做什麽？”

  “忙著接手整合穆家的產業。”

  “之前借的刀呢？”

  “都準備好了。”

  “撒出去，越亂越好。”

  “是。”

  他扭臉看了一眼外頭，數日未見，路邊的桂花居然都開了，香氣肆虐倒是秋色上好，“屍體都在廠房門口？”

  車子一路開到位於城南的棉紗廠，原本日日噴煙的煙囪直直聳立著，高過了附近的房屋幾有聳入雲霄的氣勢。轟隆隆的機器轟鳴聲被滴滴答答的嗩呐聲取代，間或著嗷一嗓子的哭喊聲，好不熱鬧。

  穆寒亭抬腳下車，風卷著嘩啦啦的紙錢撲過來，他伸手接了一片在掌心裏攥緊。

  臨山看得眼皮直跳，是他能力不夠顧此失彼，居然沒想到對方還有這麽下三濫的手段。

  兩人一前一後踏著嘩啦啦的紙錢朝門口走去，早有望風的人瞧見了，溜著牆跟跑回去報信。兩人剛看見廠區的門，哇哇哇喧天哭聲竄了過來，比路麵上的汽車喇叭分貝還高。

  “這兩天都這樣

  ，沒人就有一搭沒一搭的哭，一有人來就跟開了閘一樣恨不得把嗓子眼掏給你看。”臨山被吵得不勝其擾，差點就想兩手塞著耳朵了。

  穆寒亭從口袋裏將眼鏡取出來戴上，隨後背著手慢條斯理走過去，一身黑西裝踩在厚實泛白的紙錢上麵，有種地獄使者的意思。

  以大門為界坐了兩堆人，比賽一般各自拉了棚子掛著白幡，呼呼啦啦的飄動著。靠近路邊的棚口張貼著大大的奠字，字帖後放著板凳架起的木板，躺著一具蒙白布的屍體。

  棚子左右或跪或坐著十幾號人，以披麻戴孝者為首，正在哇哇亂哭，見著穆寒亭背著手看也未看他們徑直走進棚子去看屍體，都驚得張著嘴忘了喊。

  直到他帶著皮手套的手挨著了白布，眾人嗷一嗓子又開始哭起來，呼天搶地拍大腿，“我的兒啊，你死的好慘啊……”

  “我的兒啊，你死了也不得安生啊……”旁邊痛哭的婦人忽地匍匐過來一把抱著屍體喊起來。

  穆寒亭聽得挑了挑眉收回挑白布的手拍了拍往後一背，“打電話給大小姐，讓她帶人過來棉紗廠，最好是能多找幾家報社一塊過來。”

  臨山有點不明所以，但看穆寒亭這態度應該是有門兒，便拿了鑰匙準備開門。這種不聞不問的態度可惹毛了兩家人，“我認得那個矮個子，那天晚上就是他帶頭打人的，攔住他別讓他跑了。”

  呼呼啦啦上來十幾個人將兩人圍在裏麵，嘴裏不幹不淨手指頭亂戳，恨不得一人一口唾沫淹死了事。

  穆寒亭藏在鏡片後的雙眼盈了細碎的光芒，臨山集中了所有火力，他就從人群裏擠出去來到棚子底下，婦人雙手抱著屍體卻伸著脖子往外看熱鬧。

  他上前兩步一抬門板，木板哐當一聲翻個個，哎呦一聲，躺在門板上臉色發青的人詐屍了。手腳並用著從底下爬出來，白布還掖在褲腰上，活像戲台上唱黑臉的。

  “我的……兒……啊。”婦人哭得斷斷續續宛如打鳴的雞，男人一瞧已然露餡抓著白布撒丫子就跑。

  “快跑啊！”

  臨山張著手有些哭笑不得地看著披麻戴孝的人扛著白幡就跑，身上掛的袋子裏放著紙錢，隨著跑動倒豆子一般往下飄，一路走一路撒甚是有錢。

  哭著熱鬧的人走了個幹淨，就剩對麵棚子底下坐著一個老婦人和門板上的屍體。

  老婦人坐在地上目光呆滯，好像剛才的熱鬧都跟她無關一般。

  “會長，我去看看。”臨山走過去掀開白布看了一眼又按按屍體的脖頸，衝著穆寒亭點點頭，死透了。

  “鑰匙給我，你留下處理一下然後調查清楚，不要讓她再被有心人利用。”

  “是。”臨山打開門把鑰匙遞給穆寒亭，自去處理

  棚子底下的事情。

  大門打開，可見院子裏一片狼藉，地上一團一團透白的棉紗沾了灰染了黑色的油汙，被風一吹跑了滿地。

  他彎腰撿起一團抓在掌心，眯起了眼睛，他們隻看到這是他的工廠便存了心一定要搗毀，可曾想過這些東西是為誰準備的？

  時近深秋將要天寒地凍，朱門之人自然不畏嚴寒，可那些掙紮討生活的人該如何，活活凍死嗎？

  想要利用輿論壓他，他就讓對方嚐嚐什麽叫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