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薇瞧著不慌不忙的少東家心頭滿是疑惑，她在水裏目睹了整艘船失守的全過程，若他真心想反抗的話又豈會讓袁天明這幾個人就把船給控製了？

  就連現在夥計著急忙慌地稟報貨艙進水了，他也是微微一笑毫不在意。

  她皺著眉轉身去找麻小五，“船上還有其他逃生設備嗎？”

  “姐，怎麽了？少東家不是說已經讓人修好了，稍加調整就能開船嗎？”

  “甲板上的人不是我們動的手，袁天明更不可能自己害自己，現在隻有一個可能就是這位少東家不打算走了。自己找人破壞然後推脫走不了，等著風雨過來。他要跟這船貨一塊死這兒了。”

  麻小五聽得瞪圓了眼睛，“這這可如何是好，船上還有那麽多人，總不見得個個都得跟著陪葬吧。”

  “船上拉的什麽貨？誰家的？”

  “少東家姓孔，在家裏排行老三，聽說是紅酒，不過我沒下去看過。”

  “去看看，做好隨時跳船的準備。”傅薇說完帶著麻小五去貨艙，也做好了隨時逃走的準備。她又不是聖人不救想死之人，更何況能力有限也沒辦法做救世主，隻能有一個是一個。

  兩人下到貨艙的樓梯口，就聞見了一股煙味，不是那種粗製煙草葉子的嗆人味道，帶著點讓人暈暈乎乎的香甜氣味。走得近了，才發現繚繞的青煙裏放著一口箱子，邊上躺著一個人腦袋冒血，旁邊盤著一個人在點火。

  麵紗布塊燒得不快煙氣很重，袁天明就坐在那青煙裏飄飄欲仙。

  “傅法醫，你來了，這裏有極品煙膏子要不要試一試？”他手裏拿著煙袋杆子吞雲吐霧，瞧見傅薇竟生出幾分笑意來。

  她抬頭看了一眼貨艙，滿滿當當碼放整齊的箱子，說明裏頭的東西還不少，孔家這是在掙黑心錢。

  “傅法醫，你別走啊，過來抽兩口保證煩惱全消。”哈哈，袁天明忽然變身將登極樂的仙人，看透過往一般發出一陣笑聲，“我欲乘風歸去，惟恐瓊樓玉宇高處不勝寒……”

  “我讓你抽，我打死你我……”

  “別過去，趕緊走。”傅薇攔著麻小五轉身離開，她對袁天明可沒有半分好感，走到現在也是他咎由自取。隻是這人此時就宛如一個巨大的細菌培養皿，殺傷力驚人，犯不著賠上自己的命。

  她回到控製室，船老大還在調試舵盤，孔少爺攏著手在一旁看得有滋有味，壓根不在乎就要船毀人亡。

  聽的身後腳步聲也沒回頭，不防備一個人影竄來側著的臉上挨了一巴掌，啪的一聲脆響，力道不大角度刁鑽，疼得他半張臉一抽一抽的。

  “你幹什麽！”斯文人也是會發脾氣的，孔少爺瞪圓了眼睛看著傅薇，大有若你是個女的早還手了的憋屈

  。

  傅薇可不管這些，一巴掌下去之後甩了甩手作勢又要打，被船老大給攔住了，“傅小姐，有話好好說怎麽能打人呢？”

  “孔少爺，你想死沒關係但不能拉著我們陪葬，船已經修不好了，說，逃生設備在哪兒？”

  “我哪兒知道什麽逃生設備。”

  傅薇作勢抬手又要打他，他嚇得一縮脖子，這巴掌到底是下來了，不在臉上卻到了肩頭，也不知她怎麽捏的，就聽哢擦一下肩膀一塌半邊身子都木了。

  “孔少爺，虧得當初在你母親的葬禮上還覺得你甚有孝心，為了母親四處奔走尋找真相是個明白人，如今一看也就是個遇事兒隻知道逃避的孬種。你看不慣孔家掙黑心錢，不願跟父兄同流合汙但又無力反抗，就幹脆毀了這一船貨，又擔心回去沒法交代就想著一死了之。是也不是？”

  孔少爺捂著臉麵紅耳赤，一時竟不敢去看傅薇。

  “可你以為你死了事情就能結束了？我告訴你，不能，你母親會被孔家厭棄死了也不得安生，你的姐妹會被孔家遷怒生不如死，孔家的煙膏子生意絲毫不會受影響。而你，死了也隻是給這大海增加一些養料罷了，沒人會記得。”

  說到這裏傅薇臉上的冷笑更甚，“當然還有人會記得，那就是這一船無辜受牽連的船工的家人會記得，他們必會日日唾罵你，包括你的母親姐妹。”

  “我我也是沒辦法啊，他們根本不聽我的。”姐夫沾染上了這個東西，傾家蕩產之後開始辱罵打人，姐姐回家哭訴被父親一頓臭罵，最後一氣之下懸梁自盡，就在母親的房間裏。

  他在孔家不得父親歡心也根本勸解不了別人，這次壯著膽說自己想出海學習，父親便應了下來卻也派了兄長跟隨。兄長讓他先帶著貨物回來自己則留在南洋快活，他到海上煎熬了快一個月，越靠近上海便越是心中愧疚。

  今日正好遇上一幫喪心病狂之徒便將計就計，想著人死了也就一了百了。

  “哭有什麽用！快說如何逃生！”傅薇捏著他的肩膀給裝回去，挑著眉吼道。

  也許是猛不丁被人連罵代打，也許是想起母親姐妹，孔少爺那顆善良又脆弱的小心髒霍一下子碎了。他抖著手顫顫巍巍指向控製室，還沒開口說話兩眼一翻暈了過去。

  靠！

  風大雨大攪得海水翻了底，船體眼看要經不住拍打而解體，所有人惶惶然地想辦法逃跑。

  順著貨艙的樓梯卻又下來了一個人，腳步咚咚作響震得要死要活的袁天明醒轉過來，他抬起眼皮看向來人。

  青煙繚繞裏，對方一身白衣，手腳頭臉都裹在白色裏隻露了兩隻眼睛，盯著他仿佛在看跌斷了腿難以逃脫的獵物。

  “誰？”

  那人沒說話

  ，他撐著箱子想站起來腳底發軟又跌坐回去，視線愈加模糊甚至連那雙眼都有些分不清了。

  白衣人朝他慢慢走來，動作緩慢宛如升天儀式的接引人，鄭重又敬畏，他一抬手嚇得對方立馬止步。

  “沒想到臨了還有人送終，也算沒白活！”

  哈哈，他卻也隻是抬手將掌心裏摳著的一大團煙膏子塞進嘴裏，嚼了兩下就伸著脖子咽了下去，隨後四仰八叉往地下一躺長出了口氣。

  “早登極樂。”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