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吧。”傅薇倒了杯咖啡放在桌上，兩手抱臂靠著桌子盯著坐在椅子上，縮著脖子眼神四下亂瞟的人。

  馮藝淑幹笑一下伸出雙手把杯子捧起來喝了一口，“我……”

  剛張嘴說了一個字，嘟嘟的哨音過來了，幾乎是瞬間就到了警局門口，“人呢？人呢，一定不能讓他們跑了！”

  馮藝淑條件反射地往椅子裏縮了縮脖子，仰頭看著傅薇一臉哀求，“姐……”

  “喝你的。”傅薇側身往拉開簾子往窗外看了一眼，穆寒亭跟宋鉞兩個人就坐在警局當門口裝模作樣地下棋，門口影子一晃進來了兩個總署的警員。

  警員一邊擦汗一邊不知道說了什麽，兩人同時抬眼看去，小警察脫掉帽子點頭哈腰地應著轉身走了。

  她放下簾子扭頭看著馮藝淑，“舅舅出院了？”

  “沒有。”

  “那你瞎跑個什麽勁！”

  這一句已經是在責備了，馮藝淑一口喝完咖啡長出口氣扶著桌子站起來，手伸進衣擺下麵一頓翻騰拿出來一遝傳單還有幾張報紙，獻寶似地放在桌上，“看看。”

  嘁，傅薇掃了一眼那些東西站著沒動，“這兩樣東西警局的垃圾桶裏多得是。”

  馮藝淑還指望慷慨激昂地跟她說道說道呢，結果人家根本不感興趣，她也就卸了那口氣，“我那不是瞎跑，理想，那叫理想你懂不懂。”

  傅薇被她這一副為賦新詞強說愁的模樣給逗樂了，她伸手拉過椅子正兒八經地看著馮藝淑，“你來告訴我你的理想是什麽？”

  “當然是救國救民，呼籲沉睡中的大多數站起來，為了新的天地奮起抗爭呀。”

  “那好，我問你，你目前學到的那些東西哪一件跟救國救民有關？就好像你們這些年輕人聚在一起半夜發傳單，天這麽黑有幾個能看見？”

  “天亮了不就看見了？”

  “現在外麵到處都是巡邏警員，你們張貼的東西莫說等天亮被人看見了，隻怕東西還沒貼完人就被抓了。還有你知不知道全上海識字的有幾個？人人為了養家糊口活下去已經疲於奔命了，談何坐下來看你們的這些理想。弄不好坐牢不說，還有可能搭上性命。”

  馮藝淑聽得不樂意了，“什麽事情開始不是這樣艱難？縱觀曆史上哪一次變法起義不是流血犧牲，遠的不說，就說近的孫先生。那一開始也是篳路藍縷，現在還是一樣打破舊中國建立了一個新中國。現在我們既然看到了問題所在，想讓國家變得更好當然要奮勇抗爭了。”

  傅薇看著馮藝淑那張稚嫩的臉，不可否認也受到了某種鼓舞，隻是她還沒昏頭到她這種地步，全靠一腔孤勇可什麽也幹不了。

  “那好，你要喚醒沉睡的大多數，這其中的大多數有幾

  個能聽懂你說的這些？”

  “那……那我們就一遍一遍宣講直到所有人都懂。”

  “那恐怕還沒等你們宣講完畢就被抓了起來。”

  “姐，你可是受過教育的，怎麽就不能理解我們呢？”馮藝淑見自己根本說不動傅薇，不高興地往椅子上一坐，悶不吭聲。

  傅薇也就不再跟她硬嗆了，“舅舅還沒康複痊愈，舅母一個人在醫院更是休息不好，雖說有我們照應著，可是舅母心裏的煩悶你不去開解誰來開解。理想可以有，你也可以為了理想奮不顧身，可是你如果連最基本的人倫都沒辦法顧全，你還談何理想。”

  “你這樣跟著四處跑，就不怕舅舅舅母擔心？如果你根本不顧及他們，那就早點回北平，大哥把舅舅接回傅家一樣有人照顧，也一定比你這樣心性不定要好得多了。”

  她沉聲說著臉上已經帶了十分嚴肅，“你自己好好想想。”說罷轉身關上門走了，留下馮藝淑一個人在屋子裏掙紮懊惱，氣得把桌角踢得邦邦響。

  穆寒亭在外麵聽見了動靜，再一看傅薇臉上的表情，心裏差不多明白了，“小孩子的小打小鬧，我看這一回她也有點嚇壞了，回頭讓馮夫人多加約束。”

  傅薇歎了口氣，“就是不懂事的小孩子才麻煩，空有一腔熱血卻沒腦子。”

  宋鉞聽完抬頭看了一眼休息室方向，想起了那天在醫院馮藝淑拿著傳單當寶貝的模樣，“我那天在醫院遇見過她被人塞了傳單，我去跟她說說看。”

  “也好，不過我這個表妹是屬驢的，牽著不走打著倒退。”

  嗬，宋鉞很少從傅薇嘴裏聽到這種略帶喪氣的話，看來真是遇到難題了，“我去會會她。”說完抬腳走進了休息室。

  傅薇看著房門關上稍稍鬆了口氣，聽得穆寒亭略微詫異，“看你這意思，宋醫生能有辦法說服馮小姐？”

  “不清楚，不過宋醫生的話她多少能聽進去一些吧。”

  多餘的她沒說他也明白過來。宋鉞給傅薇做手術的時候，馮先生正在住院，馮藝淑跟宋鉞遇上也在所難免，說不得因為傅薇兩人倒有了共同話題。

  涉世未深的小姑娘，猛然遇見宋鉞這種品貌俱佳專業優秀的男人，多少都會有些少女心思的。

  “馮先生若是知道了，估計也會生氣。”

  “希望在舅舅醒來之前就掐掉她這些不切實際的想法。”馮家有舅舅為了理想奮鬥就可以了，這條路有多難走她當然知道。這兩年辦的案子也不全是普通人的恩怨情仇，還有一些涉及到整治立場。

  一個好端端的茶葉店，一夜之間上到老板下到夥計全都被殺，死因都是一槍斃命。屋子裏被翻找過，值錢的東西沒人動加上房間裏還有暗門後門逃生暗道，

  讓人不多想也不可能。

  而且這種案子往往就是出個現場把屍體拉走燒掉完事，最後連資料都不用留下就成了無人敢管的無頭案。

  舅舅背著那種身份做事也是小心翼翼，這次受傷住院，雖說明麵上的敵人已經被清掃幹淨了，可是暗地裏的還有哪些人誰也不知道。

  “馮先生這一次病倒未必是壞事，至少底下的牛鬼蛇神都跳了出來，方便他的人清洗。”

  她聽完扭頭看著他，神色嚴肅，“穆寒山呢？他又知道多少？”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