玖兒湊近五叔，兩人的鼻尖快要貼在了一處。

  氣息融合，暖意四起。

  “吾競堯，你說，癌症會不會傳染？”若無其事的口吻，平淡如水的表情。

  五叔登時愣住了！

  反應過來，就要起身抱她去洗澡。

  玖兒靈活地避開，爬到一旁，盤腿坐好，扯著長長的襯衫下擺，蓋住了膝蓋。

  “走，洗澡去，聽話……”五叔伸出手臂，焦灼不安地哄勸。

  玖兒悠然自得地搖搖頭，“病毒是洗不掉的。更何況，已經送到肚子裏了……”

  那個表情，真的很氣人。

  五叔頹喪地抓抓發頂，“癌症一般是不會傳染的，可也並不是絕對的……”

  “所以呢？”玖兒好整以暇地發問，心底的勝算在累加。

  “……”五叔無言以對。

  懊喪已經把他團團包圍，密不透風。

  坐回到沙發裏，他抬起一隻手臂搭在靠背上，斜睨著頭發淩亂、風情萬種的小野馬。

  良久，琴音乍起，“玖兒，如果你也病了怎麽辦？”

  “沒關係，反正你不打算治療了，兩腿一蹬，什麽都看不見，落得清靜。”玖兒的邊鼓敲得“咚咚”響。

  五叔蹙眉闔上深眸，“別這麽紮我好不好？”

  ――他心裏的疼，從她提出離婚的那天起，就一點也沒有緩解過。

  玖兒根本不打算收手，繼續換了個大號的鋼針紮下去，“等你走了，我也很快病死，久喜久福變成孤兒，吾氏交給吾戰和吾自橫那兩個互相瞧不上眼的家夥打理。用不上幾年，吾家就會敗落下去，直至在暉城徹底消失……”

  “夠了！”五叔瞪大寒眸，望著滿臉無所畏懼的前妻，“你不會死，所以這一切都不可能發生。”

  “你是不是想說，隻要我不死，孩子就會茁壯成長，吾戰和吾自橫也會幫我打理吾氏，等孩子們被培養成才，吾氏就有了傳承人，吾家就能屹立不倒了？”玖兒口齒伶俐地問道。

  五叔沒有回答，――他確實是這麽想的。

  玖兒嗤笑一聲，“虧你還是吾氏掌舵人，竟然一點發展的眼光都沒有。即便我不會被你傳染，也保不齊哪天過馬路就被車撞死了……”

  五叔厲聲打斷了她，“小玖兒，別口不擇言好嗎？”

  “我已經在慎重措辭了！”玖兒側頭靠在沙發上，滿臉倦色，“多說無益，你自己考慮。是等死，還是搏一搏！”

  五叔臉色冷凝地陷入了沉思。

  氣氛安靜下來，疲憊不堪的玖兒便闔上美眸睡著了。

  五叔沒有馬上動作，待到玖兒睡熟，這才起身把她打橫抱在了懷中。

  他的體力已經下降了不少，依然能毫不費力地抱著她爬樓梯。

  可見，她的身體是多麽的瘦弱。

  進了臥室，一張別致的大床映入眼簾。

  著手重新裝修的時候，五叔的第一個想法就是換掉原來的那張床。

  ――雖然那張床很新，雖然玖兒並沒有在那張床上和二叔發生過什麽，可那畢竟是他們的婚床。

  五叔索性親手設計了一張超大號的方床。

  心裏想著，有朝一日，小野馬住進來，隨她如何翻騰，都不會掉到床下去。

  而此時此刻，已經跟他脫離了夫妻婚姻關係的小野馬就躺在了大床之上。

  把她放好，搭上薄被，他想起身離開。

  誰知，睡夢中的玖兒像隻無尾熊似的，手腳都攀在了他的身上。

  五叔險些啞然失笑。

  怕弄醒了她，隻得跟著躺在了她的身側。

  玖兒細碎地“嚶嚀”噥語，像個小孩子似的，往他懷裏拱了拱。

  五叔輕歎著鼻息，張開長臂，把個柔軟的小身子摟得緊緊的。

  傾聽著懷中嬌人兒的喘息聲，原本就濃得化不開的眷戀之情更加翻騰膨脹。

  他不想死，真的不想……

  為了不讓淚水流出來，五叔闔上了眸子。

  傍晚時分，玖兒醒了過來，睜眼便看見五叔雙眸緊閉。

  她心中一緊，“哇”地一聲哭出來，雙手撫上他那微溫的臉頰，連聲迭語，“五叔，你不要死，你別死，求求你，我不能沒有你，別死好不好……”

  哭喊聲驚醒了五叔，甫一張開雙眼，便看見了淚人兒一樣的玖兒。

  “丫頭，怎麽了？嗯？”夾雜著濃重的惺忪睡意，他又把她摟在懷中，輕撫著她的單薄後背。

  半睡半醒之中的玖兒終於緩過神兒來，哭著回答，“五叔，我以為你死了……，別死好不好……”

  話沒說完，已經泣不成聲。

  五叔的心呐，簡直要疼碎了。

  他不停地揉搓著玖兒因為抽泣而頓挫的脊背，眼淚也跟著湧了出來。

  “五叔不死，五叔不會死的……”五叔拖著濃重的鼻音，是對她說，也是對他自己說。

  玖兒抽泣著抬頭看他，“治療吧……，好不好？我不能沒有你！不能沒有你……”

  五叔的嘴唇因為流淚而顫抖，哽咽著回應，“好，我去治療，去治療……”

  ――再多的勸說言辭都不及“我不能沒有你”這六個字給力。

  玖兒開心地點著頭，卻哭得更凶了，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五叔也在飆淚，捧著玖兒的小臉兒，一下下地吻啄著。

  兩人的淚水摻合在一起，流進了彼此的嘴巴。

  鹹鹹的，也，甜甜的。

  驀地，玖兒忽然止住了哽咽。

  “五叔……，”她的臉蛋兒上浮現出了淡淡的紅暈，“咱們剛才做了壞事，今天不在安全期，會不會懷上娃啊？”

  男人望著滿臉鼻涕眼淚又後知後覺的小女人，強忍笑意，“放心，我做了安全措施。”

  玖兒抹了一把臉上的水滴，“你又去結紮了嗎？”

  五叔搖搖頭，裝作嫌棄的樣子，幫玖兒擦掉鼻涕，“沒有。我做的是最簡單但也最考驗功夫的物理措施。”

  玖兒也抬手幫他擦抹淚痕，用撒嬌的口吻說道，“我不管，如果再懷上，就算拚了老命，我也要生下來！”

  “傻瓜！”五叔寵溺地啄了下她的手指，起身，抱著她去了浴室。

  美美地洗了個十分純潔的鴛鴦浴，把兩人的肚子都給洗餓了。

  去餐廳熱了點飯菜吃下去，天色已經徹底黑透。

  玖兒擔心孩子，想要回吾院。

  五叔沒有馬上表態，而是撥通了林姐的電話。

  得知久喜久福洗漱完已經睡下了，玖兒便不再著急回家。

  兩人又回到二樓的大床上躺著，繾綣擁抱，絮絮地聊天。

  “告訴我，當初為什麽那麽決絕地跟我離婚？”終於，五叔談到了這個話題。

  玖兒稍事發怔，吸了下鼻子，“賭氣唄！”

  ――她是不會說出真相的，尤其現在五叔還病著，更不可以告知實情。

  “就因為我不確定孩子的父親是誰？”精明的男人隱隱地察覺到不止這一點。

  玖兒索性“招供”，“內個，我曾經在你身上聞到過兩種香水的味道……”

  五叔擰眉想了想，“我身上有過香水味嗎？”

  “嗯。你幫忙經營新‘初若’的時候，在跟丹尼爾打交道的過程中染上了香水氣味。”玖兒解釋道。

  五叔恍然大悟，“所以你以為我出去搞女人，是不是？”

  玖兒尷尬地點點頭，“嗯……”

  五叔側頭用眼角望著她，“傻妞，你也不想想，這世上除了你之外，還有誰能勾起我的性致？”

  玖兒皺皺鼻子，囁嚅著，“那不是誤會疊著誤會麽，然後就無限發酵了……”

  “小玖兒……”五叔咬咬嘴唇，“我們以後要坦誠相對，不可以再這樣猜疑彼此了，真的太傷感情……”

  玖兒正準備往他懷裏拱一拱、撒撒嬌，倏然發現他的神色不對。

  “是不是不舒服了？”她一骨碌坐起，俯身詢問。

  五叔仿佛沒有聽見她的話似的，眼神迷離地望著前方。

  玖兒強令自己鎮定，拿起手機撥打了急救電話。

  在等待救護車的時候，五叔的鼻子開始出血。

  因為猝不及防，床單被染得通紅一片。

  玖兒含著眼淚，不停地為五叔擦拭著口鼻。

  奈何根本就止不住流血。

  五叔一度清醒過來，意識到自己的狀態，柔聲念著，“丫頭，對不起，今天是你的生日，卻要跟我操心……”

  玖兒硬擠出燦爛的笑容，“五叔，你會好起來的。明年的今天，你要健健康康地為我慶祝生日。”

  五叔也跟著微笑，“好……”

  說完，神思再無。

  稍後，救護人員終於趕來。

  玖兒隨同去了醫院，一路上始終握著五叔的大手。

  抵達醫院，五叔被送進急救室的時候，病況已經緩解了不少。

  做完檢查和短暫的治療，直接住進了高級病房。

  確準五叔穩定了下來，玖兒給鍾冶打了個電話。

  很快，鍾冶就帶著滕子趕了過來。

  進門之後，詢問了大致情況，鍾冶開始不停地打電話。

  到底是人脈廣、關係雜，再加上有錢能使鬼推磨，帝都最為有名的腫瘤科專家竟然連夜飛來暉城，和暉城本地的專家一同會診，尋求科學有效的治療方案。

  天亮之後，方案出來了。

  專家們一致認定，患者不必車馬勞頓地去別處乃至於出國就醫，隻要按照科學的治療計劃，留在暉城本地醫治即可。

  關於治療手段、治療時機以及療程，也都做出了完備的計劃。

  接下來的時間，五叔必須按部就班地配合治療。

  玖兒沒有詢問專家有幾成把握，她始終相信，豁出自己餘下的幾年時光，一定能把五叔治好。

  再不濟，用她的命去續五叔的命，也未嚐不可。

  雖然，她剩下的時間並不多了。

  這個身材嬌小的女人，誓要用自己瘦弱的肩膀扛起愛人頭頂的一片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