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8章 九五番外21
作者:程小樹      更新:2021-05-07 05:44      字數:3513
  玖兒的反應很平靜,“你知道的,有些話早晚都得說。”

  “那就以後再說。”五叔扔出這麽一句,轉身就想離開遊廊。

  有點逃避的意味。

  玖兒卻扯住了他腰後的衣襟,“競堯,別走行嗎?”

  她的身體還很虛弱,聲音溫柔得不像樣子。

  五叔的心又軟了。

  ――任他在商場上殺伐決斷、冷血鐵腕,但是隻要麵對她,百煉鋼頓成繞指柔。

  “你到底想說什麽?”他沒有繼續前行,但也沒有轉過身去。

  多希望她能一直牽著他的衣襟,就像個害怕迷路的孩子一樣依賴著他。

  然,意識到他不會走,她便鬆開了他的衣服。

  五叔的心,就像亞麻衣襟上被抓出的幾道褶皺似的,起伏不平。

  玖兒繞到他麵前,從自己口袋裏掏出一張紙,展開,豎起,“這是親子鑒定書,你看一下吧!”

  五叔一眼也沒瞧,目光深邃地望著妻子,“不用看,我知道孩子是我的。”

  ――那個可憐的孩子,已經被他這個沒盡到責任的爸爸親手埋葬。

  並且,他還請了高人超度嬰靈,同時也為十年前失去的那個孩子做了超度。

  可即便如此,五叔的內心還是填滿了自責和歉疚。

  玖兒讓他看親子鑒定書,這令他更加難過。

  畢竟,曾經潛意識裏懷疑過那孩子究竟是誰的血脈。

  見五叔看都不看一眼鑒定書,玖兒便借著明亮的燈光,把鑒定結果讀了出來。

  ――親子關係概率值經計算為百分之九十九點九九九九,對比物提供者之間為父子(女)關係。

  五叔的目光一直停留在玖兒臉上,待她念完,這才淒然問道,“你想讓我悔恨,是嗎?”

  玖兒搖搖頭,“不,我想證明自己的清白。”

  “可是我早就相信這孩子是我的了。”言外之意,還需要再證明嗎?

  “但你懷疑過。”玖兒沉靜地回視,“我有義務為自己洗清莫須有的汙點。”

  五叔神色淒惶地搖首,“夫妻之間,非要那麽一板一眼地錙銖必較嗎?”

  玖兒努唇點頭,“就因為是夫妻,是最親近的人,所以我才會在乎你怎麽想我!至於別人如何看我,都不重要,我也從來不會在意。”

  五叔輕歎一聲,“現在已經證明了你的清白,這件事能過去了吧?”

  “懷孕、流產的事,就此告一段落。”玖兒頓了頓,“接下來,要處理衍生出來的相關事宜。”

  說得很輕巧,但,五叔的心情卻愈發沉重。

  “相關事宜,以後再說吧!”他抬腳還想走。

  玖兒的雙手卻推住了他的胸口,“競堯,你知道我的脾氣,你躲不過的!”

  五叔鼓了鼓腮幫,“為什麽要這樣執拗?”

  “因為傷。”玖兒潤了潤嘴唇,擰緊了黛眉,“我承認自己很矯情,也無數次地勸自己別再介懷。但是,我做不到,真的做不到……”

  她又想起了他說過的那句話,又想起了那兩種濃鬱的香水味道。

  還有,她幾天前才得知的一個事實。

  心底的痛,像漣漪一樣蕩開,中心點深不見底。

  五叔歪頭看著妻子,“查出你懷了孩子,如果我第一時間懷疑的是結紮手術失敗,是不是就不會令你難過了?”

  玖兒不語,低頭把鑒定書規規整整地折好,塞進了五叔的褲子口袋。

  五叔立即拿了出來,陰沉著臉色把紙張撕得粉碎,揚散在空中。

  玖兒仰頭望著四散如雪般的紙屑,淡然說道,“競堯,我們離婚吧!”

  這幾個字,似冰水,也像烈火。

  先是把五叔淋了個透心兒涼,隨即便點燃了他的怒火。

  “為什麽要離婚?為什麽?我家暴你了嗎?我家外有家了嗎?還是我對你冷暴力了?”他怒氣衝衝地質問道。

  玖兒冷靜地搖頭,“沒有,你很好。大概就是因為一直以來你都太好了,所以,當你我之間出現問題的時候,巨大的落差險些把我摔死。”

  “小玖兒,你有從我的角度考慮過嗎?換做你是我,你結紮了,你的妻子卻懷孕了,巧的是,那段時間她被她的愛慕者脅迫著一起度過了二十四小時,難道你就不會所有懷疑嗎?”口吻悲切。

  “我會懷疑!”玖兒不作停歇地回應,“但我會直截了當地問出來,我會相信妻子的回答!我不會一邊懷疑那孩子是別人的,一邊‘偉大’地以愛之名接受這個孩子的存在。”

  很犀利的言辭,一下說出了五叔曾經的心思。

  他狠狠咬著嘴唇,“那都是因為我愛你!”

  “愛我卻仍舊存了疑心!我一再地跟你保證,隻要我能活著回來見你,必定是個幹淨的我。可是你寧可相信我被人染指導致懷孕,寧可選擇接受那樣的事實,也不肯堅定地相信你口口聲聲深愛著的女人是清白的!”說到最後,玖兒的眼圈紅了。

  但,她強硬地把霧氣壓了下去。

  五叔有些無言以對,氣息沉重得仿佛風箱在呼嘯著工作。

  玖兒吸了下鼻子,“當你懷疑我失貞卻又情願接受現實的時候,我就想離開你了。之所以回來,是因為這個孩子保不住了!我必須用科學手段來證明孩子是你的,同時,也正因為孩子是你的,就應該讓你參與到送走他的過程中來。”

  五叔用舌尖拱了拱腮幫,“那個孩子,我親手葬的他。之後,還為我們沒能出世的兩個孩子都做了超度……”

  想到那兩塊肉,玖兒強壓下去的眼淚瞬時湧出。

  十年之隔,同樣的徹骨之痛。

  五叔心疼地把她擁入了懷中,下頜摩挲著她的發頂,喃喃哄勸,“小野馬,我們不可以離婚。那兩個孩子已經沒能保住,難道你忍心讓久喜久福在單親家庭中長大嗎?”

  玖兒推開了五叔,後退一步,哽咽著說道,“兩個孩子不能分開生活,並且還得繼續在吾院住著。我們離婚以後,我會以忙工作的名義搬出去,周末過來陪伴孩子們……”

  “你以為久喜久福是那種不懂得思考的小孩嗎?他們早熟得很!一點風吹草動都瞞不過他們!”五叔的怒火又在隱隱騰起。

  玖兒擦去了頰上的淚水,“我會盡最大可能去彌補孩子……”

  “你怎麽彌補?”五叔終於按捺不住地吼了起來,“能彌補得了嗎?就算你能彌補得了孩子,那我呢?我那麽愛你,為什麽要離開我?”

  玖兒的嘴唇顫抖著,心裏在說:難道我就不愛你嗎?可是,就因為我愛你,才受不了那樣的傷!

  五叔似乎不準備再壓抑自己的情緒,他的嗓音在大半個二進院上空回蕩,“我承認自己有錯,隻要你能夠原諒,讓我做什麽都行!”

  玖兒依舊沒有出聲,沒力氣跟他對著吼,也沒有那個必要。

  “小玖兒,我就不信你不知道,兩個兒子不能沒有你,我更加不能沒有你!”這句話,撕碎了五叔的怒,加重了五叔的悲。

  玖兒扶住了紅漆柱子,撐住身體的重心,“競堯,我真的沒辦法再跟你一起生活下去了。”

  “怎麽就沒辦法一起生活了?這些天我們不是都好好的嗎?你不想說話,行,我配合你的節奏,我們就沉默以對,不是一樣過得很好嗎?”五叔急迫地詰問。

  “可是我的腦海裏始終回響著你質疑我的那句話,還有……”玖兒把“那兩種香水味道”咽了下去。

  ――到底愛過,到底愛著,看在兩個兒子的麵兒上,也不好太撕破臉。

  就算要分手,也給彼此留一點顏麵罷!

  五叔知道自己勸不了這匹倔強的小野馬,索性不再浪費口舌。

  “小玖兒,實話告訴你,離婚的事兒,門兒都沒有!”直接用最強悍的態度,來封住她的念頭。

  然,令五叔沒想到的是,玖兒竟然做了個動作。

  就見她手扶柱子,緩緩屈膝,最後,跪在了青磚地上。

  “競堯,求求你,我們離婚吧!”

  五叔的肺都要炸了,“你這算什麽?算什麽?”

  玖兒垂首以對,“求你,還我自由!”

  “你要自由?”五叔側頭睨著玖兒,“你的意思是,我們的婚姻禁錮了你的自由?”

  玖兒不予回應,雙手覆在地麵,準備叩頭。

  五叔上前攬著她的腰,一把將她拎起,聲音又怒又痛,“才出月子,身體還沒好利索,涼壞了怎麽辦?怎麽辦?”

  麵對關切的責問,玖兒看起來仍舊無動於衷,心裏卻紮成了篩子。

  “競堯,你很好,你真的很好!是我不懂珍惜,是我太過矯情!求求你,放過我,好不好?”哀求的同時,重心還在往下墜著。

  五叔的心髒都快要碎成了渣,悲傷夾雜著憤怒,兩滴淚珠掛上了睫毛。

  “淩初玖,你想把我作死,是不是?”咬著後槽牙問的這句話。

  玖兒屈著膝蓋,繼續往下跪去,“如果你不同意離婚,作死的是我自……”

  話沒說完,一頓急喘。

  五叔把玖兒拎到了緞麵墊子上,聲音寒冽地問道,“你寧可作出人命,也不想再跟我過了,是不是?”

  玖兒還在喘著,沒有出聲,直接點頭回應。

  五叔盯著她的發頂,睫毛上的淚珠墜了下去。

  好一會,他啞著嗓音說道,“好,為了保住你的性命,我同意離婚!”

  說完,轉身,往東廂房走去。

  夜色下,燈光裏,背影稍顯佝僂,透著無盡的蒼涼。

  玖兒淚眼婆娑地盯著男人的高大身軀,直到其徹底消失在視線裏。

  那一秒,她淚雨傾盆。

  無聲地落淚,比痛哭出聲更加悲慟。

  哭夠之後,玖兒側頭靠在柱子上,眸光深沉地凝望著不知名的遠方。

  她在心裏對自己說道:終於如願以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