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熙路與中央大街的交叉口，玖兒下了出租車。

  站穩後茫然四顧，熙熙攘攘的人群之中，每張麵孔都長得差不多。

  季宵在信息裏讓她九點鍾到這個路口來，其餘的什麽都沒說。

  玖兒低頭看了一眼腕表，才八點半。

  早到半個小時。

  她打量著周圍的環境，想去吃點早餐。

  ――其實一點也不餓，吃東西隻是為了囤積力氣。

  拚鬥，抑或逃跑，都是需要耗費體能的。

  就在玖兒撒目四周的時候，一輛商務車在她身邊停下。

  她擔心妨礙人家下車，便後退了兩步。

  然，後車門打開之後，裏麵坐著的男人卻在向她招手。

  “淩小姐，請上車！”很客套，完全不似劫匪的粗魯風格。

  玖兒發怔的時候，男人弓腰下了車，站在她身旁，做出“請”的手勢，“淩小姐，請您上車！”

  態度那叫一個恭謹。

  “是季宵派你來的嗎？”慎重起見，玖兒正式確認道。

  “沒錯，宵少派我來接您。”對方很有耐性地回複。

  玖兒上了車，心裏忍不住感慨，現在當綁匪也不容易，在大街上為了掩人耳目，愣是裝出了保鏢的素質。

  令她稍感意外的是，坐好才發現，車上隻有她和司機。

  那個男人緊跟著上車、關門，司機發動了車子。

  沒有預想中的“黑布蒙眼”和“言語侮辱”，就好像這輛車隻是來接她去串個門兒。

  汽車行駛在熟悉的街路上，玖兒的心跟著浮浮沉沉。

  一個小時後，車子拐進位於暉城西海岸的別墅群，在一棟兩層小樓前停了下來。

  身側的男人先行下車，再度做出“請”的手勢，“淩小姐，請！”

  玖兒走了下去，遠遠地看見季宵抱著雙臂站在院子裏，滿臉笑容地望著她。

  那個陽光燦爛的樣子，怎麽都不像是個擄人脅迫的匪首。

  他就那麽悠然自得地踱了過來，腳步從容。

  “鍾冶在哪裏？”待他到了近前，玖兒急切地問道。

  季宵挑挑眉毛，帥氣而又調皮，“進去說，行嗎？”

  語氣十分平和，根本不像打電話時那樣遭人恨。

  ――講真，如果他打電話的時候用的平和語氣，威脅的效果可能會差許多。

  玖兒知道自己現在沒有講條件的餘地，便點點頭，隨他一起進了房子裏。

  在一樓客廳落座後，季宵攤開雙手，靠到沙發上，努唇盯著她，仿佛想把她吃到肚子裏。

  好一會，他才幽幽地開口，“吾競堯把你看得太嚴實，不用這種方式，根本請不來你。”

  玖兒沒有理睬他的話，轉頭打量著周遭。

  空蕩蕩的大廳裏，隻有他們兩個。

  “我要見鍾冶。”目光落回到季宵臉上，玖兒表情凝重地要求道。

  季宵再度露出了笑容，“你過來，我讓你看看他！”

  玖兒沒有動，側頭斜睨著男人，在猜測他又要出什麽幺蛾子。

  季宵掏出口袋裏的手機，指了指，“喏，這裏就能看見你的冶哥！”

  玖兒心中一悸，急忙坐到他旁邊，扯著他的袖子發問，“你把他怎麽了？”

  “別著急，看完就知道了……”說著，點亮手機，發出了視頻通話邀請。

  當被邀請人連接了視頻，鍾冶便出現在了畫麵中。

  首先是個特寫鏡頭，他被蒙著雙眼、綁住雙手，但是狀態並不太差，臉上沒有傷痕，身上沒有血跡。

  緊接著，有兩個年輕男人把他連人帶輪椅抬下車，一路推到了“金侶衣”正門前方十幾米處。

  旋即，抬他過去的兩個人返身回來上了車。

  沒過多久，從“金侶衣”裏衝出來好幾個人，跑到鍾冶身邊，把他圍了起來。

  玖兒認出了帶頭的是滕子。

  還想多看幾眼，關闔的車門卻擋住了視線。

  隨後，視頻被掛斷。

  “你親眼見到的，人已經被安然送回。”季宵柔聲說道。

  玖兒呼了一口氣，“嗯。”

  季宵的眼睛裏彌漫著暖意，“這回放心了？”

  玖兒咂咂嘴唇，“現在告訴我，你的最終目的是什麽？”

  “跟你一起生活。”他不假思索地回答。

  十分籠統的一句話。

  玖兒聽出了門道，“什麽叫一起生活？”

  “我現在終於意識到，你我之間永遠都不可能有結果。所以，我想跟你一起生活幾天……”季宵苦澀地笑笑，“然後，永遠把你放在心底的某個角落，隻遙想，不奢念。”

  “可是季宵，我現在有老公有兒子，不可以跟你在一起生活。哪怕隻有幾天也不行！”玖兒還是持拒絕態度。

  “隻三天時間，便可以了了我的全部奢望。難道這七十二小時你都不肯給我嗎？”此話一出口，那個熊孩子季宵又回來了。

  玖兒硬著心腸搖頭，“不可以。我老公會擔心我，我兒子會想念我，他們對我來說才是最重要的人。”

  季宵驀然起身，蹲在她的麵前，眼巴巴地凝視著她的美眸，“玖兒，隻要你肯留在這裏跟我一起生活三天，我保證，立刻撤出暉城的資本市場，從此後再也不會打擾你們。”

  玖兒擰眉望著他，“撤出暉城資本市場？這是什麽意思？”

  季宵扯唇淺笑，“本來我想用這幾年攢下的全部身家來打擊吾氏和淩氏，然後用商業實力來向你證明我比你身邊的所有男人都要優秀。可是，看見你在他懷裏露出那麽幸福的笑容，嗬嗬，我猶豫了……”

  “你完全有把握能夠打敗吾氏和淩氏嗎？”玖兒的言外之意是：你也太自信了吧！

  “魚死網破、同歸於盡，這兩點總能做到吧！”季宵的眼中閃過陰鷙的暗光，轉瞬又溫暖起來。

  玖兒抿唇搖首，回望著男人，“季宵，就算你真的打敗了吾氏和淩氏，就算我的婆家和娘家全都破了產，就算我變成了窮光蛋，依然改變不了情感上的現實情況！”

  季宵倏然摟住了玖兒的腰，臉頰貼在她的腿上，“不管，就算是用綁的，我也要留你在這裏生活三天！”

  玖兒用力推著他的雙肩，試圖抽身，“季宵，你能別耍賴嗎？我真的不能留下！”

  “不在這裏住三天也行！”季宵倏然抬頭，表情和語氣都認真極了，“讓我把第一次給你，然後就放你離開！”

  “你在胡說什麽啊！”玖兒滿臉驚愕地問道。

  季宵的眸子裏閃耀著愛的光芒，“玖兒，還記得我在玻璃牆上寫下的第一句話嗎？”

  玖兒當然記得，但，立刻矢口否認，“早就忘了。”

  季宵抿唇笑笑，麵頰微微泛紅，聲線曖然，“玖兒注定是季宵的第一個女人，也是季宵的最後一個女人。”

  “小子，別逼我跟你喊打喊殺！”玖兒冷起了臉色。

  季宵也收起了笑意，雙臂收緊，把她摟得更結實。

  “我決定放手，所以你可能做不了我的最後一個女人了。”側著頭，機械地低垂，枕上她的膝蓋，“但是，我要你做我的第一個女人！”

  ――――――

  “金侶衣”，六樓辦公室。

  落地窗前，鍾冶怔怔地眺望著遠方。

  表麵看起來泰然自若，心底已經殺聲震天。

  ――如果沒有拖著這幅殘軀，他早就拎著砍刀滿世界地尋找那個覬覦玖兒的王八蛋了！

  俄而，房門被撞開，吾競堯風風火火地衝了進來。

  “小冶，到底是怎麽個情況？”人沒有站穩，話已經問完。

  “季宵讓我把這段錄音放給你聽！”說罷，鍾冶將一直握在掌心的手機遞給了吾競堯。

  男人急不可待地點了播放，季宵的聲音便流淌了出來。

  “吾先生，三天後，我會把玖兒送還到你身邊。如果你報警，可能就得去殮房見她了！”

  隻有簡單的兩句話。

  “為什麽是三天後才把玖兒送回來？”吾競堯寒聲問鍾冶。

  鍾冶低頭扶額,“堯哥，這件事怪我。如果我沒有那麽菜，如果我沒有被抓走，就不會發生這樣的事情……”

  “我問你，為什麽是三天後才把玖兒送回來？”音調比方才高出許多，有質問嫌疑。

  站在一旁的滕子聽不過去，出言相勸，“堯少，出了這種事，冶哥也很難過……”

  吾競堯看都不看他一眼，冷冽質問，“這裏輪得上你說話嗎？”

  滕子的臉上掛不住，腮幫子鼓了又鼓，低頭不語。

  鍾冶喟歎一聲，“我的命根本不值錢，傻丫頭怎麽這麽想不開呢？堯哥，我以為你能阻止她做傻事……”

  吾競堯不帶任何感情色彩地回了一句，“以她的倔強個性，你覺得我能攔得住嗎？”

  倏然想到那丫頭故意抽空了他的身體、令他沉睡而無法察覺她的離去，真是恨得他牙根癢癢。

  鍾冶沉吟一霎，踟躕開口，“堯哥，我覺得季宵未必會傷害玖兒……”

  吾競堯擰起了眉毛，“何出此言！”

  “就拿他對我的態度來說吧，一下都未曾動過我！在跟玖兒通電話的時候，也是擊打別人的身體、令玖兒誤以為是我在挨打……”

  “你的意思是，季宵很善良？”隱含的怒氣滲透在每個字裏。

  鍾冶搖搖頭，“我是想說，他是個很精明的人，不太可能為了泄私憤而觸犯法律。”

  “綁架不算觸犯法律？用綁架親故的方式逼迫我的女人去跟他單獨見麵，這也不算是觸犯法律嗎？他甚至還威脅我，如果報警就隻能看見我女人的屍體，難道這都不算觸犯法律？”怒火已然騰起，無法克製。

  “堯哥，你知道我不是這個意思。”鍾冶的火氣也跟著起來，卻不得不強行壓住，“……我隻是想安慰你。”

  吾競堯冷笑一聲，“我不需要安慰。當務之急，是趕快把玖兒救回來。”

  “‘金侶衣’暫停營業，人馬已經撒出去了！”鍾冶頓了頓，“真的不報警嗎？”

  吾競堯搖搖頭，“一旦報警，天知道那小子會不會狗急跳牆傷害玖兒。這件事，必須用我們的方式來解決。”

  “我們的方式？”鍾冶不解地問道。

  吾競堯沒有回答，緩緩眯起了深潭般的寒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