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1章 沒用的男人們
作者:程小樹      更新:2021-05-07 05:44      字數:3481
  腳步聲在床邊戛然而止。

  旋即,馨香和淡香混合的氣味湧進了鼻腔。

  我的心髒“咚咚”亂跳,不敢動彈,拚命假寐。

  盼著林姐能趕快醒過來,發現病床邊的兩個男人,驚呼求救或者幹脆趕他們出去。

  然,沒能等到林姐蘇醒,那個輕快的腳步聲再度響起,漸行漸遠,直至出門離開。

  而摻雜在一起的兩種香味也逐步析離,隻剩下了淡香。

  病房裏很安靜,林姐在昏睡,連鼾聲都沒有。

  恍然想起,讓“不該聽、不該看的人”沉睡,是某人擅用的伎倆。

  或許,林姐不是睡著,而是著了某人的道吧!

  但是有一點,我怎麽都想不通。

  明明是一同前來,為什麽侄子走了,單單留下了叔叔呢?

  而我名義上的丈夫,杵在病床邊良久,什麽都沒有做。

  俄而,他的呼吸沉重起來,似乎隱忍著什麽東西,蠻痛苦的感覺。

  好一會,終於稍微平靜。

  我的腦海裏閃過他的身影,背頭,濃眉,高鼻,厚唇,蓄須,典型的中年帥大叔模樣。

  此刻,或許他正滿目深情地凝望著我。

  隻可惜,就算我睜開眼睛,也看不見他的樣子。

  過了很久,床墊在此起彼伏。

  他可能是把雙臂撐在了床上,或許想彎腰做點什麽。

  果然,溫潤的呼吸撲上了我的臉頰,熱熱的。

  我的心,開始狂跳如擂鼓。

  驀地,有什麽東西落在了額頭。

  軟軟的,潤潤的,炙熱,滾燙。

  是他的嘴唇罷!

  這種熟悉又陌生的觸感,已經好久不見。

  我以為他會像平素喜歡的那樣、沿著眉眼一路吻啄下去,結果並沒有。

  隻親了額頭,他便輕歎著,直起了身子。

  似乎已經很滿足!

  可既然是滿足的,為什麽還要歎息呢?

  不懂!

  他的雙臂離開了病床,整個人靜立在床邊,無聲無息。

  好一陣兒,我都懷疑他是不是已經悄然離去。

  可是,偶爾的粗喘卻在提醒我,他還站在距我幾十公分遠的地方。

  這麽被凝視,很別扭。

  捱了好久,我終於忍無可忍,假裝翻身,把後背給了他。

  又過了一會兒,房門開了,輕快的腳步聲來至床邊。

  “走吧。”是侄子的聲音,罕有的低柔。

  “再站一會兒。”叔叔的嗓子有點啞。

  侄子不再堅持要走,也沒有顧自離去。

  兩根有型有款的骨肉杆子,就這麽杵在我身後的床邊。

  我忍受著倏然起身、大聲吵嚷的衝動,不停地給自己催眠,“是在做夢,在做夢,做夢呢……”

  沒想到還挺管用,竟然把自己給默念睡了。

  醒來之後,摁了一下報時表,已經六點四十分。

  也不知道那叔侄倆是什麽時候離開的。

  ――或許,真的隻是個夢而已!

  吃了點早餐,淩老大、淩老二、鍾冶和滕子便陸續進了病房。

  有點興師動眾的意味,我想,多少能幫我壯壯行色。

  做完術前準備,自橫哥和思昂哥代表家屬去簽了字。

  大約快十點的時候,我才被推往手術室。

  說不緊張那是假的。

  我以為這幾個男人能幫我壯膽,哪想到,他們一個個的,為我鼓勁兒的言辭簡直慫到爆。

  “初玖……,加油……”

  ――我又不開車,加個毛油!

  “初玖啊……,哥在外麵等你啊……”

  ――廢話,不然你還能跟我一起進去等?

  “玖兒……,玖兒……”

  ――嘁!平時就數你最張狂,到頭來除了會喊名字,啥都沒說出來!

  “玖兒姐……,……哦!”

  ――哦你奶奶個爪兒,哄孩子呐?

  這四個沒用的東西,淨特麽給我添堵!

  還得是姑奶奶自己給自己站腳助威!

  “初玖,你行的!別怕!瞎的進去,亮的出來!”我扯著嗓門大吼。

  走廊裏寂靜了兩秒鍾,掌聲此起彼伏,“好!”“好!”“好!”“好!”

  倏地,一個尖嗓兒護士泰山壓頂般咆哮著,“這裏是醫院,嚴禁喧嘩!”

  四個男人立馬又慫了!

  真的,此時此刻,我特別瞧不起他們,――雖然我自己也有了尿意。

  算了,大不了還是瞎的唄,能咋?

  抱著破釜沉舟的心態,被推進手術室。

  因為是半麻,所以整個手術過程都是神誌清醒的。

  聽見醫生們氣定神閑地在聊天,我也跟著不那麽緊張了。

  期間,他們談及捐獻者,一個勁兒地慨歎人性的光輝,令我心裏生出一個想法。

  那就是,等我痊愈了,必須去看看捐贈者的家人,親口向他們道謝。

  差不多兩個小時,就做完了雙眼的角膜移植手術。

  被推出手術室,呼啦啦圍上來的男人們七嘴八舌地問我感覺怎麽樣。

  沒等我開口,一個護士尖酸地貶損道,“現在知道心疼自己妹妹了?當初眼睛受傷的時候你們在哪兒呢?”

  這兩句話很管用,立刻鴉雀無聲。

  稍後,回了病房,被抬到自己的病床上。

  接下來的三天時間,一直蒙眼。

  每天換藥的時候,發覺光感比之前強烈許多。

  可是沒等細看,就又被護士給遮住了眼睛。

  我已經做好了心理準備,――隻要能讓我重見這個世界,哪怕戴上望遠鏡那麽厚的鏡片,也是值得歡欣雀躍的。

  三天後,一大早,四個男人又擠進了我的病房。

  他們知道今天是揭紗布的日子,一個個心急火燎地趕了過來。

  主治醫生一進病房,便笑著說道,“姑娘,你這幾位哥哥是真的很緊張你啊!”

  我訕笑著,無言以對。

  當醫生親手幫我揭掉眼上的紗布之後,說真的,不太敢睜眼。

  有點怕,怕睜開眼睛還是什麽都看不到。

  那種打擊,想來要比當初剛失明的時候還得嚴重。

  “初玖,加油……”

  “初玖,沒關係哈……”

  “玖兒,玖兒……”

  “玖兒姐,……哦!”

  這四個貨,此刻說出來的話,跟我進手術室時沒什麽分別!

  我一怒之下,騰然睜開了雙目。

  下一秒鍾,四個男人幾乎同時向後退去!

  沒錯,我親眼看見他們滿臉驚訝地後退!

  不是很清楚,但,絕對盡收眼底。

  “能看見了麽?”――這回,四個男人幾乎異口同聲問出這句話。

  我沒理他們,轉頭望向醫生,“醫生,為什麽視線很模糊呢?”

  女醫生衝我笑笑,“移植的眼角膜跟你的眼球需要有一個融合的過程,視力也會隨之漸漸恢複。不過,如果出現排斥反應,可能就很難說了。你放心,這種概率特別低。”

  我謝過醫生,她叮囑我要好好休息,然後帶著護士離開了。

  隨即,男人們圍著病床,無聊地跟我玩起了“你看我是誰”的幼稚遊戲。

  我懶得陪他們瞎鬧,讓林姐把他們強行趕走。

  病房裏安靜下來,我躺在床上,闔眸凝思。

  不知道為什麽,一睜眼,看見眼前的人和物時,心裏並沒有多麽興奮。

  盲了十個多月,過了十個多月生活不能自理的日子,幾乎每天都渴望著能夠重見天日。

  真的如了願,怎麽竟能如此淡定呢!

  緩緩舉起雙手,指肚輕輕落在兩個眼皮上,暖暖的。

  怕弄疼了我的新目,隻摸了兩秒鍾,便收回了手指。

  或許,新生的不止雙眼,還有我的心,和,我的魂!

  慢慢睜開眼睛,我凝望著不甚清楚的前方。

  那裏,有彩姐和我的冤仇。

  闔上珍貴的眸子,心髒跟著涼了起來。

  一周後,我離開了醫院。

  沒有回到思昂哥為我租住的公寓,而是直接回了淩家。

  畢竟,我是“淩家二小姐”。

  當我出現在淩伯年麵前的時候,他似乎並不吃驚。

  甚至都沒有問我去了哪兒,隻是淡淡地看了我一眼。

  “父親,等我養好了眼睛,可以去淩氏化妝品公司工作嗎?”望著坐在沙發上抽雪茄的老男人,我不卑不亢地問道。

  他又睨了我一眼,“眼睛做手術了?什麽時候能好?”

  “再過兩三個月就差不多了。”這是醫生檢查後的結果,不是我亂說的。

  “那就等眼睛好了再說!”語氣很能說明問題,明顯不希望我去淩氏工作。

  這時,思昂哥站出來說話,“父親,您還記得那款名為‘初’的香水嗎?”

  淩伯年挑著眉毛,“是不是在母親節期間引起銷售風暴的那款香水?”

  思昂哥點點頭,“是的。‘初’,就是初玖在眼盲期間調製出來的。那個時候,她委托我作代理人,跟公司簽的合約。”

  聽了這話,淩伯年努嘴看看我,唇角似有漣漪,“既然你對調香有興趣,眼睛好了之後就去化妝品公司上班吧!不過,在休養期間,最好把你跟吾戰之間的關係給捋清楚了!”

  說完,起身上樓。

  我終於明白,淩伯年對我的態度急轉直下,皆因他發覺不太可能再從吾戰身上弄到好處。

  真是個勢利小人!

  不過沒關係,既然我已經回了淩家,有賬咱們可以慢慢算。

  值得一提的是,我的臥室位置又被調換了。

  這回,搬出那個豪華的大臥室,住進了二樓走廊盡頭的小房間,跟被發配去三樓沒什麽差別。

  無所謂,能遮風避雨就夠了。

  跟衣食住行等物質條件相比,快意恩仇的報複才是最應該被在意的。

  回到大宅的第二天,我就按捺不住地行動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