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忽然覺得這個男人十分陌生。

  從在晚宴上相識，到他屢次出手相助，到他寵我上天，到我們舉行婚禮，這一路走來，我好像現在才開始去認識他。

  ――諷刺的是，眼睛盲了，反倒更能認清一個人的樣子。

  “你我雖然舉行了婚禮，但是並沒有注冊，甚至連關係都沒有發生過。這，難道還不簡單嗎？”不得已，我戳了下要害。

  他忽然朗聲而笑，語氣還是寵溺的樣子，“玖兒啊玖兒！你就是個天真的小孩子！”

  這話讓我十分不舒服，――最討厭別人把我當孩子！

  “對，在你心目中，我不過是個天真的孩子。所以，你可以寵我、慣我，也可以瞞我、騙我。”不過就是如此。

  他顧自避開話鋒，悠悠地開口，“玖兒，你我之間雖然沒有注冊過，但，我們是舉行過婚禮的。而且，誰能證明你我之間沒有發生過關係？”

  “吾戰！”我擰起了眉頭，“有沒有發生過關係，你還不知道嗎？還需要證明嗎？”

  “我們在一張床上睡了那麽些日子！你能保證自己睡著了之後沒有被我要過嗎？”頓了頓，“連我自己都保證不了！”

  我的心，瞬間懸起，“你……這是什麽意思？”

  ――難道他趁我睡著的時候做了什麽？

  若是在以前，打死我也不會這麽想。

  可是現在，我覺得這個男人真的什麽事情都做得出來。

  倏然想起賽琳老師跟我說過，當你一點點了解某個人的時候，恐懼感便來了。

  此時此刻，我真的有些隱隱的……恐懼。

  他好像感覺到了我的情緒，態度便跟著軟了一些。

  “玖兒，我們之間，除了真刀真槍的肉.體之歡，除了那兩張寫著你我名字的紙，其他任何方麵，都是夫妻的模式。所以，別把我們的關係想得那麽簡單。”語氣雖然柔和，卻透著難以言喻的強硬。

  換作別的女孩，可能會動搖。

  可我是初玖，不是隨便哪個女孩。

  “吾戰，我現在要跟你分手！”去他的講道理，――跟這種人講道理根本贏不了。

  他語調悠然地說道，“我不同意。”

  “由不得你同意與否。”我微微昂首，眯起什麽都看不見的眼眸，“念在以前你對我那麽好的份兒上，我不想撕破臉。如果你非要鬧得不可開交，那行，我們就把所有親朋好友召集起來，讓大家評評理。如果他們都說你沒有錯，我給你下跪斟茶倒水。”

  “玖兒，事情還不至於鬧到那個地步……”他輕聲說道。

  ――嗬嗬，到底是要臉的。

  我長長地籲氣，“終究有過美好的回憶，我也不希望跟你大動幹戈。”

  “既如此，那就好好的過日子，不行嗎？”沒想到，他竟然說了這麽句話。

  “到底是誰不想好好過日子啊？”我真的忍無可忍了，“如果我跟前任這麽糾纏不清的，你受得了嗎？”

  他笑出了聲兒，“玖兒，你以為你跟競堯之間的那些事兒我就一點都不知道嗎？”

  我驚訝得微張開嘴巴，“這話是什麽意思？我跟他怎麽了？背著你偷偷約會了嗎？”

  “你心裏知道。”他停頓片刻，“我不挑明，是想用寬容之心對待你在感情上的幼稚……”

  我當即厲聲打斷了他，“是，我是幼稚，所以才被那些表麵的寵溺給弄得暈頭轉向。不過，我再也不會那麽幼稚了！”

  “瞧瞧，還是小孩子脾氣！”說著， 著動作。

  床墊在顫動，他應該是上床來了。

  “你別上來！”我憤怒地吼道。

  “不要大喊大叫，容易令腦壓上升，會影響眼壓的！”柔聲說話的時候，人已經到了近前。

  我的雙手在半空中胡亂揮舞，“你給我下去！下去！”

  奈何，他力氣很大，隻用一隻手臂就把我控製住了。

  “玖兒，你放心，我是不會傷害你的。我知道你隻是在說氣話，其實根本不想離開我……”耳語過後，嘴唇在我額頭上印了一下。

  “你走開――”我不管不顧地用力推搡。

  “丫頭，認識你之後，我真的沒有跟任何女人發生過關係！我承認，跟蓮娜親過、抱過，但，我拒絕了她的索歡。在我心裏，她雖然做過我的女人，可是已經髒了。而你，我的玖兒，才是最幹淨的！”依舊俯在我耳邊，喃喃低語。

  我推不開他，隻能用言語的刀子戳他，“誰說我幹淨？你知道的，我跟你侄子發生過關係！還懷過他的孩子！甚至流過產！”

  聽了我的話，他竟然說出一套奇葩理論，“你是跟他做過、懷過他的孩子，可是，孩子流掉了，你跟他之間的全部瓜葛也隨著那個孩子的死去而徹底結束。你身體裏的髒東西都隨著那些血水流走了，所以，幹淨了！”

  我不禁打了個寒顫。

  “冷嗎玖兒？”他扯了被子，往我身上蓋著，“跟我在一起，讓你吃得飽、穿得美、有錢花、有人陪，哪一點不好？”

  “看起來是很好！可是，你對別的女人太上心了！”我軟下語氣，“如果你放手，或許，我們可以像你說的那樣，做朋友，比親人間的感情還要好。我們相識之初，你不是也說過嗎？你說哪怕我跟了別人，你願意退而求其次，做我的親人。”

  他輕歎一聲，“此一時，彼一時。今時今日，我不想眼看著你跟任何男人在一起！也不會再有人比我對你更好，包括競堯在內。”

  好像怎麽都說不過他，永遠都能被他堵回來。

  “吾戰，你現在這樣，有意思嗎？”我無奈地問道。

  他沉默片刻，“玖兒，我不會勉強你。但是，也不會輕易放手。”

  “吾戰，我現在已經成了瞎子，請你不要再糾纏了，好嗎？”算了，來軟的吧！

  “你變成這個樣子，我更不能撇下你。放心，眼睛會治好的！”說罷，又在我額頭上親了一下。

  然後，起身，鬆開了我。

  床墊起起伏伏，直到他下了床，這才安定下來。

  隨即，是漸漸遠去的腳步聲和開開關關的房門聲。

  我蜷在床上，感覺有些疲憊。

  俄而，房門又開了。

  聽腳步聲，應該是五叔。

  “玖兒，你還好嗎？”站在床畔，關切地問道。

  我深歎一口氣，“他怎麽會這麽可怕？”

  五叔坐在了床邊，“他成年之後就獨自在外謀生，既要把自己粉飾成上流人士的模樣，又要擁有流氓慣用的手腕，否則是混不到今天這個地位的。”

  我掙紮著坐起，背靠床頭，“你的意思是，他這個樣子是可以理解的嗎？”

  “嗯。”五叔輕嘖一聲，緩緩舒氣，“律師並不都是正義的化身。可能表麵是天使，瓤子裏卻是惡魔。”

  ――經他這麽一提，我恍然想起亞叔以前說過，他有一顆惡魔之心。

  “玖兒……”五叔忽然喚道。

  “嗯？”我側著頭回應。

  他沉吟片刻，“其實，二叔真的很愛你。”

  我有點意外，――向來霸氣跋扈的侄子，竟然肯為自己的情敵叔叔說話。

  真的是，眼睛盲了，卻能發現很多意想不到的事情。

  忖了片刻，我緩緩躺下，“五叔，我不是不知道亞叔對我的感情。但，我眼裏揉不了沙子。”

  “他不會輕易放手的。”苦笑一聲，“我們吾家的男人，對喜歡的女人向來窮追不舍。”

  我也跟著笑了，“那是沒遇到寧為玉碎、不為瓦全的女人。”

  “玖兒……”他再度低喃。

  “嗯？”我輕聲回應。

  他嗓音低徊，“別自己硬碰硬，讓我來保護你。”

  我把臉埋在被子上，悶悶地說了一句，“我想靠自己。”

  他沒有再說什麽，起身，伸出長臂，把我撈到懷裏。

  “幹嘛？”我怏怏地問道。

  “出院之前護士幫你洗的頭發，都一周了，自己聞聞，臭不臭？”打趣的語氣，毫無寵溺可言。

  我摸了摸泛油的長發，不再像前兩天那樣拒絕，“那，你幫我洗唄！”

  話音才落，人已經被拎下了床。

  “澡也已經好幾天沒洗了。這要是在夏天，你都能變成臭豆腐了！”彎腰幫我把鞋子穿好，嘴裏還在嘟囔，“三天前就跟你商量洗澡的事兒，死強，說什麽都不肯洗。今天還不洗嗎？”

  “……”我不知道該怎麽回答，窘窘的。

  他不再發問，“等著啊，我去洗浴缸、放水。”

  “哎……”我慌忙叫住他，囁嚅著，“不用……”

  “不用什麽不用，再強就把你綁在浴缸裏……”聲音越來越遠，人已經去了浴室。

  我局促地搓著雙手，好想洗澡，可是，又怕……

  唉，這可怎麽好！

  稍後，水聲伴隨著歌聲，斷斷續續從浴室裏傳出來。

  我把手指都搓疼了，也沒下定決心去洗這個澡。

  終於，他洗好浴缸走了出來。

  腳步聲漸近，我的心跟著提起。

  “現在，你是個需要幫助的人。而我，是個想要幫助你的人。性別這個東西，已經完全被屏蔽了，聽見沒？”說完，彎腰把我抱了起來。

  我鼓了鼓腮幫，橫下一條心，洗！

  進了浴室，被放下。

  傻愣愣地站著，有點不知所措。

  “先給你洗頭發，然後去泡澡，最後再淋浴衝一下。”他若無其事地交待著。

  “嘩啦啦”的水聲中，我還在別扭著，“那個，先、先把頭發洗完再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