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裏頓時鴉雀無聲。

  我沉吟片刻，“亞叔，我們回家吧！”

  “好。”他隻說了一個字。

  思昂哥立刻不滿地咕噥了一句什麽。

  “初玖，你不用再考慮考慮了嗎？”自橫哥輕聲問道，有點小小的不甘心。

  我輕輕搖頭，“哥，你知道語橙的為人。我現在這個樣子，若是到她眼皮子底下生活，就是給大家找不自在呢！”

  倒不是怕她，而是不想把精力浪費在跟她爭鬥上麵。

  兩個哥哥心知我的話有道理，便不再說什麽了。

  “二叔，你覺得自己能照顧得了她嗎？”是五叔的聲音。

  亞叔不假思索地回答，“我可以請個專業的保姆。”

  “你是可以請保姆，但無法保證是知根知底的。再說了，弄個陌生人在她身邊晃來晃去，她又不知道對方長什麽樣子，心裏能踏實麽？”停頓片刻，“去吾家新宅住吧，那兒的傭人她都見過，接觸起來不會陌生，沒有潛在的恐懼感。”

  亞叔沒有立刻拒絕，似乎在考慮什麽，略有動搖的感覺。

  我恬然笑笑，“競堯，你的好意我們心領了。我還是想回自己家去！”

  五叔歎了口氣，“好吧，你的倔強是無人能敵的。”

  事情就這麽定了下來。

  第二天上午，思昂哥幫我辦好了出院手續。

  亞叔執意不讓其他人相送，把我抱上副駕駛位，自己駕車往南郊行去。

  駕駛中，他什麽話都沒說，但，我能感覺到他有些心不在焉。

  怕打擾他開車，我決定到家再問他究竟怎麽了。

  半個小時後，車速不知不覺變得很快。

  我剛想提醒他慢點，就感覺車子在極速轉彎，還伴隨著尖銳的刹車聲。

  “亞叔――”我驚恐地喊道。

  話音未落，“嘭”一聲巨響，把耳鼓敲得幾乎發麻。

  車子好像瞬時停了下來。

  就在我惶然不知所措的時候，身側傳來亞叔虛弱的聲音。

  “玖兒，別怕……”

  四個字，安撫性極強。

  我定了定神，“亞叔，發生了什麽事？我們出車禍了嗎？”

  “嗯。”應完， 著動彈。

  “亞叔，你是不是受傷了？”我側著頭，伸手去劃拉他。

  “沒有。別怕啊，我現在打電話求救……”說著，又有了動作。

  我傻愣愣地坐在那兒不敢動，怕給他添麻煩。

  俄而，他好像接通了電話。

  “競堯，我撞車了……，……沒有，她沒受傷，……對，在南郊……，放心，不是太嚴重。……嗯，好。”

  沒想到，他的第一個電話不是報警，而是打給了侄子。

  隨後，才撥打了報警電話和急救電話。

  五叔是第一個到達的。

  “競堯，告訴我，亞叔怎麽樣了？”我被抱下車之後，焦灼地拉著他的手臂詢問。

  “放心，就是胳膊受了點傷。”他回答得輕描淡寫。

  亞叔也跟著附和，“玖兒，別擔心，真的隻是胳膊受了點傷。”

  我的心，稍微放下一點點，隻是一點點。

  隨後，思昂哥趕了過來，向亞叔簡單詢問了撞車的經過。

  接著，救護車和警車陸續抵達。

  我雖然沒有受傷，但實在無法放心，就決定跟亞叔去醫院。

  五叔把思昂哥留下協助警察處理現場，半擁著我上了救護車。

  才離開一個小時，又乖乖回了醫院。

  亞叔被送進急診室，我和五叔在外麵走廊裏等。

  正心急如焚的時候，口袋裏的手機響了。

  ――在車禍現場，五叔隨手把亞叔的手機放進了我的口袋。

  我摸出了手機，讓五叔幫我看看是誰打來的。

  “沒有人名和注釋，隻有一串號碼。”他又細看了兩秒，“很像是法國的電話號。”

  我的腦海裏瞬間蹦出一個大膽的念頭。

  “五叔，幫我接通，設置免提。”

  他毫不猶豫地進行了操作。

  隨即，電話裏傳出了溫柔的女聲，說的是法語沒錯。

  “亞，早上你陪我聊了會兒，好多了。可是，……”沒有說完，便“嚶嚶”哭了起來。

  我的心，頓時被丟進了冰窖裏。

  驀地，五叔的大手握住了我的冰涼指尖，輕輕捏了捏，試圖給我力量。

  可是，我依舊冷得張不開嘴。

  “你不要哭……”五叔竟然模仿亞叔的聲音，用法語勸慰細聲細氣啼哭的女人。

  “亞，你讓我怎麽辦？孩子被奪走了，我一無所有了……”說了兩句，繼續哭。

  五叔又握了下我的手指，接著模仿，“你沒有一無所有，你還有我……”

  尾音剛停，對方就停止了哭泣，是那種急促的破涕為笑，“亞，早上你這麽說的時候，還以為你隻是為了安慰我。現在，我終於收到了你的真心……”

  我再也聽不下去，倏然出聲打斷了她，“你是蓮娜吧？”

  對方明顯愣了一下，“是的。你是誰？為什麽會在亞度身邊？”

  “我是誰？”我冷笑一聲，“我是亞度的新婚妻子。難道你不知道他結婚了嗎？”

  女人竟然一點都不怯懦，“哦，你就是那個中國小姑娘？”

  “蓮娜女士，你現在應該稱呼我為亞度太太。”我寒聲提醒。

  “好的，亞度太太。”她絲毫不以為意似的，“那麽，現在可以讓我跟亞度說話了嗎？”

  我微微昂首，“不可以。”

  “為什麽？”女人好像炸了毛似的，“他是有人權的，你怎麽可以禁止他跟我通話？”

  “別跟我講什麽狗屁人權！告訴你，以後別想再跟他有任何聯係！”我的火氣起來了，腦袋跟著“嗡嗡”響。

  誰料，這個法國女人不止不退卻，竟然還笑了，“小耗子，我也告訴你，你沒法控製得了亞度的心。隻要我有需求，他一定會施以援手。這，是任何人都阻止不了的。”

  “理由！你這麽自信，總得有個理由吧？”聽了她的話，我反而冷靜了一些。

  “你要理由是嗎？我告訴你便是！”聲音很高亢，跟之前哭泣時的狀態截然不同，“我的理由就是，亞度說過，我是他這輩子見過的最有風情的女人，他願意為我做任何事。”

  “任何事？”我下意識詰問。

  “對，任何事！”她忽然失笑，“包括，床上和床下。”

  “不要臉！”我恨聲罵道。

  “小耗子，你要臉，可是你操控不了男人的身心。我是不要臉，但我能駕馭得了他，讓他成為我的奴.隸！”最後一個詞，是咬著牙根說出來的。

  “你這麽陰險，他不知道嗎？”我喘著粗氣問道。

  “陰險？”她嬌笑兩聲，“怎麽辦？亞度就吃這一套呀！他說他愛極了我使手腕的樣子……”

  我深呼吸幾次，調整了情緒，冷冽地說道，“蓮娜，這輩子你都別想再跟他聯係了！”

  “少說狠話！無能的人才會像隻聒噪的鳥兒似的喳喳叫呢！”肆意地嘲笑。

  我歎了下鼻息，“就在半個小時前，亞度出車禍死了。”

  “不可能！剛剛明明是他在跟我說話……”她立刻有所質疑。

  “蓮娜女士，跟你說話的不是亞度，而是亞度的侄子。”五叔用亞叔的聲音說道。

  蓮娜大聲回應，“我不信！亞，你在騙我！你明明就是我的亞！世上怎麽可能有兩個人說話的聲音這麽像？”

  五叔輕嘖一聲，換回了自己的聲音，“蓮娜女士，我叔叔已經結婚了，你現在的行為很不光彩，知道嗎？”

  “你真的不是亞度？”對方還是難以置信。

  “當然不是。半小時前，我二叔出車禍離開了人世。”忖了一霎，“如果你再聽見他的聲音，想必就是他的鬼魂在跟你說話了。”

  蓮娜終於信以為真，“為什麽？他早上還好好的啊！怎麽忽然就死掉了……”

  聽得出，言語間有幾分傷心。

  “亞度是因為心不在焉地駕駛而導致了車禍。”這是我才意識到的事實。

  ――原來亞叔開車時情緒低落是因為早上接了蓮娜的電話，而非憂心於我的眼傷。

  真好，這個男人真好！

  他終於把自己從“中央空調男”升級成了“厄爾尼諾男”。

  我為他鼓掌，喝彩！

  而他的異域情人，知道了車禍的原因，竟又失心瘋似的笑了起來。

  “亞死了，也是好事，這樣，我就可以開始全新的感情生活了……”瘋言瘋語，碎得幾乎不成句。

  看樣子，這個女人對亞叔是動了情的。

  我想，我有必要讓她麵對現實。

  “蓮娜，醒醒吧！別以為亞度一次次幫你的忙就是對你餘情未了！如果他真的愛你，早就娶你了！他豁出命也要娶我這隻身材不好、相貌一般、出身卑微的小耗子，不是很能說明問題嗎？”

  語畢，不待她回應，摸過手機，狠狠摔到了地上。

  “用這麽大力氣做什麽？傷到眼睛怎麽辦？”五叔嗔怪著，撿起手機。

  我陰沉著臉，沒理他。

  “你打算怎麽辦？”過了會兒，他輕聲問道。

  我低下頭，沒有回應。

  “我的意思是，不要太急做決定。畢竟，你們才結婚。有些事，草率反而收不到好結果。”沒想到，他提了這麽個建議。

  嗬嗬，道理我都懂，可是……

  正想著，急診室的門開了。

  五叔告訴我，亞叔被推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