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沒了半條命
作者:程小樹      更新:2021-05-07 05:43      字數:3573
  聽見陸非煙的聲音,我仿佛沉在刺骨的冰湖之中,身體冷得近乎被凝固。

  可是這還不夠!

  她又緊跟著柔聲說道,“吾先生正在洗澡,不方便接電話,如果您有什麽事,請稍後再打來。”

  腔調裏有嬌羞,還有某種說不清的東西。

  是……潮濕?

  對,就是那種帶著浴後濕氣的味道。

  已然經過人事的我,腦海裏騰然而出N多個想法。

  ――他是在為激蕩熱烈的歡愛作準備嗎?

  或者,已經動出了一身汗,是去做事後清潔……

  淩自橫不是說她父親病重嗎?

  他們怎麽還有心思做這個……

  就在我的腦袋快要爆炸的時候,陸非煙在電話那頭又開口說話。

  “喂?喂?……信號不好還是人不在啊……,不會是打錯了吧……”仿佛自言自語似的。

  她的聲音提醒了我,――這個電話,真的打錯了。

  一言不發,立刻收線。

  指端的力氣霎那間被抽去,手機掉在了地上。

  我瞥了一眼稀碎的屏幕,沒有彎腰去撿。

  然後,機械地挪著步子,去沙發那兒坐好。

  內心很安靜,不再有破碎的聲音。

  隻是,感覺四處都很黑,像在地獄。

  冷冷地,把一直拿在左手的藥盒打開,我取出了藥片。

  懶得起身去倒水,就著邊幾上的牛奶,把藥片都扔進嘴巴,吞了下去。

  不記得應該吃幾片,多吃點吧,免得流得不幹淨。

  事已至此,這個孩子沒了存在的理由。

  靜坐在沙發上,想象著藥片落入胃裏,漸漸融化,然後,殺死我的孩子……

  等等!

  殺死……我的孩子?

  ――在我肚子裏的,當然是我的孩子!

  可是,我的孩子……

  忽然醍醐灌頂般醒透似的,我看了一眼時鍾,倏地起身奔向衛生間。

  十分鍾,已經過去了十分鍾,不知道藥片融化了沒有。

  必須抓緊時間!

  咬了咬牙,橫下一條心,把右手食指放進了喉嚨。

  本就有些惡心,催吐之後,一頓狂嘔,除了剛剛吃進去的尚未融化的藥片,隻有少量牛奶和大量的酸水。

  顧不得漱口,我仔細清點著馬桶裏的藥片。

  數量跟吞進去時一樣,這才放心。

  漱了口,回到沙發上去躺著。

  渾身虛弱得像蛻掉了一層皮。

  午後的陽光落在臉上,給了我秋末的第一絲溫暖。

  “孩子,媽媽決定了,留下你,我們一起麵對這個世界。”撫著小腹,我喃聲說道。

  這麽做,隻有一個理由,――這塊肉,是在我肚子裏孕育的。

  想必彩姐當初也是經曆過這樣的痛苦掙紮吧!

  她懷上我的時候,歲數更小,尚未成年。

  本以為能憑借肚子裏的孩子進入淩家、成為淩太太,沒想到的是,得知她懷了孕,淩伯年隻說了“打掉他”三個字。

  他給了她一筆錢,作為打胎的費用和營養費。

  從那之後,他就再也不見她了。

  明知自己的全部希望都化為泡影,彩姐的絕望是可想而知的。

  但是,最終她還是留下了我。

  用她的話說,“玖兒,你是我肚子裏的肉,把你殺了,我就等於沒了半條命!”

  然後,這個十六七歲的小姑娘,一個人生下我、把我帶大。

  直到我十二歲那年,彩姐領著我上街買東西,被坐在車子裏的淩伯年給瞧見。

  他派了人來,像個強盜一樣拔了我幾根頭發,拿去做DNA檢測。

  檢測結果確準我是淩家後代,他便讓律師來跟彩姐談判,要奪回我的撫養權。

  可是,彩姐怎麽能舍得!

  她哭著求那個見利忘義、助紂為虐的狗屁律師,給他下跪、磕頭,求他幫忙說服淩伯年,不要帶走她唯一的親人。

  我到現在都記得那個死律師的嘴臉,他嗤笑著用鼻孔望著彩姐,“你這種賤人,不配養淩家的孩子!”

  多麽荒謬!

  我是我媽生出來、養大的,反過來她成了最沒資格撫養我的人!

  雖然當時隻有十二歲,可我已經不是個不諳世事的小孩子!

  在他們相持不下的時候,我從廚房提了一把菜刀,架在脖子上,走到律師麵前。

  “回去告訴淩伯年,如果他再企圖把我從初彩身邊帶走,結果隻能是帶走我的屍體!”

  無論在什麽年頭,“人不狠、站不穩”都是顛覆不破的道理。

  該死的律師見過能說、會說的,可是沒見過這麽小年紀就能拚、敢拚的。

  他汗顏離去。

  從那之後,淩伯年再也沒有派人來騷擾過彩姐和我。

  直到我十六歲的時候,他又派人跟彩姐談判。

  我不知道是什麽打動了彩姐,她才同意讓我回淩家。

  唯一可以肯定的是,如果我沒有回到淩家,彩姐根本不會死。

  因此,我對淩家的恨已經再無轉圜的餘地。

  由彩姐的命運,我聯想到了自己。

  這個孩子的存在,無論如何都不可以讓吾競堯知道。

  一旦知道我生了他的孩子,以他那殺伐決斷的性格,一定會把孩子奪回去。

  我的孩子,不要假手於任何人撫養長大。

  留下肚子裏的孩子,把他生下來,親手養育,這是我這輩子做的最重要的決定。

  不過,我也懂得其中的艱難。

  打定主意,起身撿起電話,試試能否撥通。

  還好,除了屏幕碎了,其他功能都不妨礙使用。

  打通了賽琳老師的電話,她的第一句話就是“淩,你是不是有什麽不舒服?”。

  “老師,您放心,我沒有不舒服。”頓了頓,我的語氣變得愈發堅定,“還有,我決定了,留下孩子。”

  她的口吻立刻愉悅了許多,“太好了!你跟孩子的爸爸溝通過了?”

  “他有自己的生活。所以,我決定獨自生下孩子、撫養孩子。”心中的悲,被由內而發的驕傲給驅散,我的脊梁不自覺地挺直。

  賽琳老師似乎並不意外,“淩,我相信你有這個能力,真為你高興。”

  我愣了一下,――沒有血緣關係的異國恩師,比那些所謂的親人還要關心我,這,是老天給我的恩賜!

  老師接著說道,“淩,我知道你之前不想留著孩子,是礙於你們國家的民眾對單親媽媽和非婚生孩子持有偏見。但你可以選擇讓孩子不必浸染在那種環境之中。在法國出生的孩子,享有在法居留權。等孩子到了十八歲,他便有權加入法國國籍。你可以給孩子一個美好的未來,而你自己的未來,亦同樣可以精彩。”

  我長長地籲了一口氣,“這些還不夠!賽琳老師,我還想給孩子尋找一份淳厚的父愛!”

  “那很簡單!不是每個男人都拘泥於隻疼愛自己的親生孩子!你隻要足夠優秀,就會有優秀的男人足夠愛你!而足夠愛你的男人,就會對你的孩子特別好。”她思考了一下,“用你們國家的話來說,叫視如己出。”

  十分堅定的口吻,不帶分毫的憐憫和同情,每個字都透著鼓舞和激勵。

  最主要的是,句句有道理。

  我的眼中起了水霧,“賽琳老師,謝謝您。”

  她溫柔地回應,“從現在開始,你,是全新的你。放心,我會竭盡所能去幫助你。”

  她是這麽說的,也是這麽做的。

  從這天開始,她給我留了個長期作業,就是吃好每一餐飯。

  說來也怪,懷孕後我的口味來了個大逆轉。

  以前看見西餐就蹙眉,現在每餐都能吃得飽飽的。

  去過兩次中餐館,結果一進去聞到飯菜的味道,馬上就惡心地轉身出門。

  看來,肚子裏的娃確實喜歡留在法國。

  那麽,我們就不回去了。

  等他出生,大一些了,再帶他回去看姥姥。

  當年的彩姐沒讀過什麽書,所以隻能做到努力把我養大,她自己的人生卻徹底毀了。

  我不要完全複製她的人生。

  雖然同樣遇人不淑,但,我會想盡辦法改變自己的命運……

  周末,賽琳老師又來看我。

  “淩,我覺得你應該出去活動活動。”她把手裏的大盒子放到邊幾上,上下打量著我的腰身兒。

  “我也覺得悶在家裏不太好。可是,要去哪兒呢?”望了眼窗外,雖是初冬時節,但陽光明媚。

  她優雅地微笑著,打開盒蓋,裏麵是一套鑲著蕾絲的衣裙,“既然不知道去哪兒,那就陪我去參加一個晚宴吧!”

  我吃驚地張開了嘴巴,不知道老師葫蘆裏賣的什麽藥。

  “想要給孩子淳厚的父愛,就得多多結識優秀的男人啊!”她邊說邊拎起天青色長袖小禮服,在我身上比量著。

  “可是,老師……”囁嚅著,怕挫傷她的好意,“可是,我還不想跟任何男人交往。”

  肚子裏懷著孩子呢,就四處去給孩子勾搭爹,這種事兒,真的做不來。

  “小傻瓜!”賽琳老師把我扶了起來,“不是要你馬上接受別的男人,而是讓你給自己個機會,不要從此封閉了自己的情感,明白嗎?”

  我似懂非懂地望著她,“您的意思,是希望我多認識幾個朋友,是不是?”

  “也可以這麽說。你的調香天資那麽高,將來是要跟時尚界打交道的,所以,多結交一些成功人士,沒有壞處。”牽著我的手,往臥室走,“去吧,試試禮服。”

  我的腳步遲疑著,“老師,我怕給您丟臉……”

  她回身跟我貼了下臉頰,“放心,你很美,肚子還沒有大起來,身材一點都沒變。我跟醫生溝通過,她說你沒有問題,可以參加一些小型活動,隻要別太累就行了。所以,別擔心!”

  老師想得如此周到,我沒法兒再拒絕。

  事實上,為了我和孩子的未來,所有努力都是值得的。

  女人,不管麵對怎樣的困境,都不能放棄。

  要抓住每一個機會,逆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