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三十八章 君可自代之
作者:遙遠之矢      更新:2020-03-01 14:35      字數:4366
  明末之虎最新章節

  聽到這聲話語,已然半昏迷的崇禎,竟然全身微微一顫,噗的一口鮮血吐出,眼睛緩緩睜開。

  麵前那個一身華貴精鋼鎧甲,係著鮮紅織花披風,濃眉英目,正專注而關切地望向自已的人,可不正是唐王李嘯麽?

  這一瞬間,崇禎百感交集。

  自已派出去那麽多求援信使,反複去召集外地兵馬入京勤王,卻沒想到,那些近在京畿的兵馬,竟無一前來。反倒是遠在遼東的唐王李嘯,千裏迢迢趕到京師。最終僥幸從流寇的鬼頭大刀下,救得自已半條殘命。

  而現在,身受重傷的自已,正虛弱地半躺在李嘯強壯的臂彎中。崇禎能清楚地感覺到,生命正從自已身體中快速流逝,已然活不了多久了。

  崇禎悶悶地咳嗽一聲,掙紮著想要坐起,卻根本沒有力量支撐起重傷的身體。他隻得艱難地把頭顱微微轉過了一個方位,以方便對李嘯說話。

  “唐王賢婿,朕,朕實在有愧於你啊。”崇禎充血的雙眼,有晶瑩在閃動,他喘著氣說道:“於今,說什麽都晚了。朕,朕隻想求你一件事,希望你能努力做到。”

  “陛下有何吩咐,但可盡言,李嘯就算拚了性命,也要為陛下做到。”李嘯直視著崇禎迷茫的雙眼,他的臉色剛毅如鐵,說話清晰有力。

  崇禎臉上擠出一絲笑容,艱難說道:“唐王,朕已派駙馬鞏永固,帶領三位皇子從西直門,突出京城而去。望你速速帶兵前去,好歹要保得他們順利離開京城……”

  崇禎一句未完,忽地又劇烈咳嗽起來,大團血汙與氣泡從他嘴巴中咕嘟咕嘟地向外冒,模樣十分可怕。

  “陛下放心,臣一定盡快帶兵前去,無論如下也會把三位皇子帶出京城。也請陛下你隨我軍一道撤退。”

  聽了李嘯的回答,崇禎稍稍喘定,便又慘笑著微微搖了搖頭,顫聲回道:“不必了,朕傷重已極,已是瀕死之人,何必再救。隻求唐王能好生輔佐太子,重振大明,則朕縱至九泉之下,亦心安矣。”

  崇禎說完,一雙迷蒙的雙眼努力睜大,定定地望著麵前一臉凝重的李嘯。

  李嘯更不多話,立即喚名手下,從馬上箭袋中取來一根木重箭。

  然後,左臂托扶著崇禎的他,右手拈起箭矢,手指一用力,啪的一聲脆響,將箭矢從中間折成兩斷。

  ”李嘯在此折箭立誓!一定會盡心盡力輔佐太子,陛下但可寬心。隻要有李某在,定可保得皇明千秋萬代。“麵無表情的李嘯,一字一句地清晰回答。

  聽了李嘯這話,崇禎臉上稍露欣慰之色,他睜大眼睛,強硬抵擋著越來越模糊的意識,剛想說話,卻又劇烈咳嗽起來,整個人有如一隻蝦米一般在李嘯的臂彎中躍動掙紮。

  見到皇上這般行將就死的可憐模樣,旁邊殘存的數名太監低聲輕泣起來,每個人臉上都滿是同情的神色。

  崇禎好不容易止住咳嗽,便微微勾了勾手指,示意李嘯湊近說話。

  李嘯點了點頭,將耳朵湊近崇禎嘴邊。崇禎艱難地喘著氣,囁嚅著說出了在人世間的一句話。

  ”李嘯,你記著。若太子可佐,則佐之。若太子無能,君可自代之……“

  一語未完,崇禎脖子一扭,瞳孔散大,吐了最後一口餘氣。

  他死了。

  ”陛下啊!“

  ”陛下你不能死啊!“

  旁邊的太監們,紛紛放聲嚎哭起來,場麵一片混亂。

  李嘯默然凝視臂彎中死去的崇禎,臉色堅毅而冰冷的他,沒有半點表情,沒有人知道他到底在想什麽。

  最終,李嘯輕輕地把崇禎屍首放下,便令手下解開崇禎所著盔甲,複用一塊在城外宿眠時所蓋的厚氈布,將崇禎屍體裹好。

  這時,一名滿臉血汙身上帶傷的老太監,慢慢靠了過來,向李嘯長叩一揖。

  ”老奴王承恩,拜見唐王。“

  李嘯一愣,仔細看清了麵前的人確是王承恩,便沉聲問道:”王公公,宮中其他嬪妃,卻是現在何處?“

  ”死了,她們都死了。“王承恩語調無盡哀戚,他的臉上,呈現一種怪異無比的神情。

  他垂著頭,根本不敢正視李嘯那灼灼的眼神。

  不過,王承恩還是抓緊時間,快速而簡略地,把昨天晚上周皇後懿安太後袁妃楊妃等人,是如何被崇禎逼迫自盡,最終又如何草草全部埋於後花園中之事,對李嘯說了一遍。

  李嘯聽完,心下是難以言說的感傷。

  這樣悲慘而冷酷的現實,隻有親自去麵對時,才會發現它能讓人多心痛徹心扉。

  不過,這個世界的崇禎皇帝,沒有如曆史書上一樣,悄無聲息地去煤山上吊,反而能率著一眾太監與殘兵,以二百餘人的隊伍,拚死與數倍於已的流寇廝殺而亡,倒亦是足夠剛烈,足以稱為君王死社稷了。

  原本打算將崇禎暫時草草安葬的李嘯,頓時在心下改了主意。

  他輕歎一聲,對著猶然嚎哭不止的太監們,冷冷下令:“各位,現在情況如此危急,爾等可自行逃命而去,本王絕不怪罪。如果願意跟本王一塊離開,請立刻自換流寇衣服,隨我軍速速離開。”

  李嘯一說完,王承恩急急上前問了一句:“唐王,老奴願隨你離去。隻是這陛下屍首……”

  “陛下的屍首,本王會親自帶其離開京城,決不會讓其落在流寇手裏。”

  李嘯說完,翻身上馬,隨即令人將已解了盔甲裹好厚氈的崇禎屍首,仔細綁好在自已後背上。

  “皇上,微臣帶你回家了。”

  感覺到後背的崇禎屍首,傳來的僵硬與冰冷,李嘯百感交集,喃喃自語的他,雙眼不覺噙淚。

  隨即,李嘯傳令,全軍徑去西直門方向,一定要找到三位皇子,救得他們脫離險境。

  馬蹄隆隆,塵煙滾滾,五百精騎一路穿過青石街道,複從午門奔出,隨即調頭直奔西直門而去。

  李嘯等人,此時此刻絕不會想到,鞏永固與三位皇子,以及那一行人馬,還未到西直門,便遇到了一場大麻煩。

  原來,見到流寇破城後,鞏永固鼓起勇氣,率領眾人從家中出逃,一路徑奔西直門而去,卻沒想到,才轉了一條街,迎頭就碰到了一大批流匪。

  這些流匪,見到鞏永固一夥人,雖然刻意打扮得破爛不堪,弄出一副流民模樣,但他們在這樣的戰亂時刻,不象尋常百姓那般四處躲避,反而聚成一團在巷子中急急而行,頓是大起疑心。

  “站住!"

  一個部總模樣的流寇,衝著悶著走在隊伍最前麵的鞏永固厲聲喝道。

  鞏永固心下一緊,他下意識地回望了一下後麵的三位皇子,發現三人正惶然不安地看著自已。

  那部總大咧咧地走上前來,先把鞏永固上下打量一番,便厲聲喝道:“狗入的,瞎跑什麽呢!你他娘的要帶這些人去作甚?速速從實招來!”

  鞏永固眨著眼,臉上湧起假笑,以一種近乎諂媚的語氣回道:“軍爺,我等皆是普通的平民百姓,隻因京城連日被貴軍圍困,我等小民久困城中,無衣無食,日子著實難捱。這不,趁著現在貴軍打入京城的機會,我等趕緊離開京城,以求一條活路,還望各位軍爺放行。”

  那流寇部總斜著眼睛,將鞏永固上下打量一番,便冷哼一聲道:“你這廝休得多言!現在兵荒馬亂,誰知你們是何來路?俺也不想與你等廢話,且讓俺們逐一搜身,若無甚物件,再放你等過去。”

  聽了這名部總的話,鞏永固臉色頓是大變。

  他知道,各人雖在外麵穿了破爛衣服,但內裏卻都各藏兵器,以備可能發生的戰鬥。若讓他們搜身,那一旦發現兵器,隻怕最終還是難躲一場廝殺。

  鞏永固眉頭一皺,內心慌亂的他,做了一個最錯誤的決定。

  他從身上摸出一大錠銀子,一臉諂笑地向這名流寇部總遞去:“這位軍爺,何必為難小人則個。您就笑納此銀,高抬高手,放小的們一條生路去吧。”

  鞏永固掏出的銀子,被那名部總一把搶去。而後,此人卻又瞪起眉毛板起麵孔,厲聲喝道:“奶奶的!你說你是流民,這流民哪來恁多銀子?!操,你他娘的想哄俺,實是打錯算盤了,俺今天偏不放過你!”

  這部總說完,刷的一聲抽刀在手,高聲喊道:“兄弟們,把這幫家夥,給老子統統宰了,再把他們身上藏著的銀子,給全部搶走!”

  一眾流寇,有如嗜血的惡狼,紛紛拔刀舞槍,發出野獸般的嘯叫,朝鞏永固他們四下包圍而來。

  這一刻,鞏永固臉色煞白,仿佛連雙腿都在微微打顫。

  想到自已,昨天晚上才跟崇禎信誓旦旦地保證,要帶著三位皇子逃出生天,脫離京城,卻沒想到,僅僅出門不過一條街,就遇到這夥惡賊,就要麵對這麽一場敵眾我寡力量懸殊的戰鬥,這運氣,也真差到極點。

  來不及細細思考,鞏永固一把扯開身上的破衣,刷地一聲,抽出腰刀,高聲喊道:”各人聽令,跟這夥流賊拚了!“

  一瞬間,鞏永固一夥人,各各抽刀拔劍,與蜂湧而來的流寇戰成一團。

  見到這突如其來的變故,三位皇子中,太子朱慈與定王朱慈炯二人稍大,也隨著那些家丁與兵士一樣,拔出身上所佩寶劍,與流寇們拚死對戰。

  而年紀最小,年僅十歲的永王朱慈,則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給嚇得哇哇大哭,他象個隻倉皇而逃的小兔子一般,縮躲在人群中間。

  這般對比懸殊的戰鬥,迅速地呈現一邊倒的態勢。

  一名又一名家丁與兵士,慘叫著倒下,流寇們狂笑著把他們緊緊圍在中間,逐一砍殺,無一人能得以脫逃。

  而抵擋在最前麵的鞏永固,身中數刀,鮮血淋漓,卻猶在咬牙拚死而戰,他用盡全身力氣,砍翻了離他最近的一名流寇嘍羅,卻忽然聽到,自已的背麵,傳來一聲熟悉的慘叫。

  與此同時,是太子與永王的兩聲悲呼。

  “二弟!”

  “三哥!”

  鞏永固猛地扭頭回望,他痛苦地看到,定王朱慈炯的後背,被一名偷襲的流寇,用長刀狠狠地捅穿。那鋒利的刀尖,帶著洶湧的血霧,從他胸口激透而出。

  定王朱慈炯象個被擊倒的麵袋一樣,撲通倒地,略略抽搐了一下,便再無動靜。

  鞏永固見得這般慘狀,心下大悲。隻不過,他還未來得及回頭,那名部總已凶狠衝來,狠狠一刀斜砍而去,鞏永固的頭顱,立刻有如一個飛騰的氣球一般,帶著一股筆直的血柱,騰空竄起。

  “鞏駙馬!”

  人群又發出一迭聲的悲呼,隻不過,駙馬鞏永固再也聽不到了。

  他忽然感覺,自已變得很輕很輕,全身上下,仿佛沒有一絲重量。全身透明毫無重量的自已,被一絲風兒卷向天邊。

  而在那裏,自已的一家人,已然在微笑等候著與自已,要和自已一起去無憂無慮的天堂……

  隊伍領頭人鞏永固一死,殘餘的隊伍登時大亂,很多嚇破了膽的家丁與兵士,扔下武器跪地投降,卻被早已殺紅了眼的流賊當即殺死,一個不留。

  “皇兄,我好怕!"

  永王朱慈,臉上濺了一半的血汙,他連哭帶爬地向太子朱慈奔來,隻不過,現在的太子朱慈,已是自身難保,那裏還顧得上他。

  就在這時,一柄罪惡的順刀,帶著一股淩厲的嘯風襲來,朱慈躲避不及,被這柄順刀狠狠地砍中了右臂,鮮血狂飆而起,甚至可以聽到裏麵骨頭被砍斷的沉悶咯嚓聲!

  朱慈一聲慘叫,手中腰刀叮當掉地,整個人疼得幾乎暈厥。

  一擊得手的流寇,欺身更進,橫砍其脖,意欲將他立即砍殺。好在朱慈夠機靈,他急急側身一躲,才堪堪避過這致命一擊。

  就在他以為自已接下來必死無疑之際,街道的盡頭,有如變魔術一般,湧出了大團大團的鐵甲騎兵。

  他們衣甲精良,披堅執銳,擺成尖楔狀的隊伍極其嚴整,有如一股平地卷起的黑色狂飆,向外圍的大批流寇,高聲嘯叫著縱馬直衝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