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三十章 南遷不了了之
作者:遙遠之矢      更新:2020-03-01 14:35      字數:4385
  明末之虎最新章節

  聽到李明睿說得這般直白,這般直戮人心,崇禎內心十分難受,臉上的肌肉,都在微微抽搐。

  是啊,援兵難至,內無勁旅,偌大一座京城,其實有如一座在沙灘上搖搖欲墜的建築,啊怕是一陣狂風,就能把它徹底吹倒。

  這樣可怕險惡的局麵,真的哪怕是個傻瓜,也明白其中到底有多危險了。

  隻是,事到臨頭,自已真的能這般決然,徹底舍棄這自永樂皇帝定都以來,已曆二百餘年的都城麽?

  自已真的能放棄宗廟,放棄紫禁城,放棄這大明帝國的心髒,放棄這大明帝的政治中心,就此倉皇渡海南遷麽?

  那麽,向來自詡英明聖斷的自已,豈不是與那個一聞金兵聞下,就立刻拔腿逃命,並被活活嚇成陽萎的宋高宗,沒什麽兩樣了麽?

  ”太虛,若朕這般行事,卻不知朝中大臣,卻又該如何看待?“內心羞惱不已的崇禎,聲音很低。

  ”陛下,恕臣直言,朝臣粥粥,其中定有大批非議之徒,又何足怪?“李明睿一臉急切:“隻是,現在局麵何其危險,縱有小人鼓唇非議,陛下這般英明聖斷,又豈能被其所蠱惑?!若失此最後良機,京城被敵軍重重圍城,則陛下再想親征南下,再想脫圍而去,亦斷不可得矣!"

  這番話中,李明睿巧妙地把逃命南遷,說成極為體麵的親征南下,倒是亦見其良苦用心。

  隻是崇禎臉色依然滿是陰沉,默然無語的他低垂著頭,不停地捋著胡須,不知道到底在想些什麽。

  ”陛下,若聖心難斷,或是定要與京師共存亡,那請恕臣鬥膽,請命臣率太子南遷,且同時立即分封定王與永王,以安社稷,以定民心。“李明睿咬了咬牙,終於說出這句話。

  李明睿這句話一說完,崇禎臉上的肌肉,又是不由自主地一顫。

  李明睿之意,無非是在皇帝不肯南遷的情況下,讓太子朱慈,先行趕往到南京去當監國,同時分封定王和永王,以為藩王拱衛之勢,這樣的方法,可謂退而求其次,在崇禎皇帝萬一掛掉之後,能夠繼存國本,能夠保證大明的正統,得以繼續延續下去。

  隻是李明睿不知道,這個建議,其實是完全不符合皇帝心意的。

  因為如果實行這個辦法,皇帝自己仍然逃不了命,仍然不能擺脫危局,這是皇帝在心下,所決然不能接受的。

  況且,皇帝在心中總是存有幻想,就是萬一自已運氣好,上天會眷顧的話,那些外地勤王兵馬,能在流寇到來前就及時趕到,並最終僥幸守住了京師的話,那麽太子監國南京,說不定會重演唐肅宗靈武登基,逼迫父親唐玄宗禪位為太上皇的舊戲,這樣的事情,是崇禎所絕對不能容忍的。

  所以,當他聽完李明睿這般說辭,立即一臉慍色地說道:“太虛,你這番話語,卻是何道理?想來朕經營天下十幾年,尚不能濟,哥兒們孩子家做得甚事?太子南遷之事,斷不必再言。”

  一番苦心卻碰了個釘子的李明睿,他敏銳地猜到了皇帝的微妙心思,一時間,不知道要再如何回話。

  東暖閣中,一片尷尬的沉寂。

  李明睿想了想,又試探著說道:“若陛下覺得,南征金陵太遠,對軍心士氣影響太大,還可就近遷往唐王所在的濟南,在那裏設立朝廷。這般做法,亦可保陛下無虞,可保大明國本不動。隻不過,山東為唐王屬地,陛下居於其中,可能會多有不便……”

  崇禎心下憂煩,對李明睿的話語,已是再難聽進去,他擺了擺手打斷李明睿的話語,長歎一聲道:“算了,太虛你的建議朕已明白,你不必多言,先退下吧。”

  哼,朕連南京都不想去,還要朕去那曾經的叛臣李嘯的地盤,這豈不是有如漢獻帝一般,自動跑動受曹操挾製麽?這樣的事情,怎麽可能讓它發生?!

  李明睿抬起頭,望著皇帝憂鬱憔悴的臉孔,心下十分難過。

  他張了張嘴,本想再多說點什麽。不過,他還是低頭拱手緩緩致禮後,退出東暖閣而去。

  崇禎望著他默默消失在宮門外,忍不住又長長地歎了口氣。

  崇禎一個人,在東暖閣中來回踱步,他想了又想,最終還是決定,召集全體大臣於建極殿中議事。看看各位大臣的意見,究竟是否要立即南遷,還是另有他法,可以保全京師不必大動幹戈地把整個朝遷南遷而去。

  次日朝會,崇禎隱晦地向朝臣們再度提出了南遷的決定,果然,皇帝一說完,就引來了軒然大波。

  按崇禎皇帝的本意,是他自己打算逃往南方,但是呢,一要大臣讚,二要顧全麵子。

  象李明睿在昨天奏對時,故意把南逃美其名曰“親征”,就是摸準了皇帝這種好麵子的這種心理,隻不過,最終是因李明睿的動員太子南遷之議,觸怒了皇帝,才讓這場本來可以取得成果的交談,最終無疾而終。

  鬥膽直言的李明睿尚且如此,那些一心隻想明哲保身的朝臣們,更是個個心下算盤打得十分精明。

  他們唯恐皇帝南遷後,留下自己輔佐太子居守京師,成為活生生的替死鬼,這可是要命的事情。而萬一自已有幸,隨駕南遷,一旦京師失守,也說不定由於自己曾經主張南遷,而替人受過。

  畢竟對於崇禎這樣一個沒有擔當,善於諉過的皇帝,這樣的事情,是大概率會發生的。

  於是整個朝堂之上,一個個大臣,皆是一副唯唯諾諾,不置可否的態度,與真實曆史上,那“帝欲大臣一言主之。大臣畏帝不敢言,慮駕行屬其留守,或駕行後京師不能守,帝必罪主之者。遂無人決策。”的情況,完全一致。

  而在其中,還有更加另令人無語的事情與陰謀。

  那就是,諸如首輔陳演、工部尚書魏藻德之流,甚至在心下已打定主意,要投降流寇,改換門庭了。

  他們在心下打算,要拿崇禎這個大明天子,作為獻給流寇的禮物,故他們這些人,自是極不希望崇禎就此脫逃的。

  所以,當崇禎無奈之際,親自向陳演發問,他對南遷這事有何看法之時,陳演立即伏跪於地,流淚涕泣,不發一語。

  “陳演,你這般態度,卻是何故。”見到陳演這副表情,崇禎滿心厭惡,冷冷地問了一句。

  伏跪於地的陳演,一直未曾抬頭,隻悶悶地回了一句:“陛下想到南遷,微臣自不敢多言。隻是,臣想說的是,流寇未至,先棄京師,其奈宗廟何!"

  “你!……”

  陳演這句話,戳中了崇禎心頭最柔軟的地方,噎得他說不出話來。

  崇禎咬著牙,憤怒地一捶龍椅,心下的焦躁與羞惱,何可言說。

  見陳演這般做態,而皇帝已然不知如何應對,魏藻德、以及左都禦史李邦華等人,亦紛紛出列,伏跪於地,涕泣縱橫,搞得整個朝堂象在開追悼會一般,充滿了哀戚淒涼的氣氛。

  見他們仿佛約好了一般,紛紛自扮忠臣,做出這副為國請命的慫樣,崇禎氣不打一處來,卻又不好發作。

  在一片混亂當中,給事中光時亨,敏銳嗅出了朝堂氣氛的變化,他施施然出列,立即奏道:“陛下,臣以為,李明睿之提議南遷,實為邪說,其間包藏之奸巧禍心,皇上不可不察!”

  他這番話一出,崇禎臉色都變了,而整個朝堂瞬間肅靜。

  此時,伏跪於地的陳演,臉上暗露喜色。而一直低頭站於朝班中的李明睿,則是臉色煞白,惶然無狀。

  ”光時亨!你說李明睿之語為邪說,卻是何故?倒是給朕從實說來!“

  見光時亨這家夥出語驚人,一來就給李明睿扣上一頂大帽子,崇禎臉色十分難看,厲聲喝問。

  光時亨不慌不忙,掀起襟擺跪地奏稟:”皇上,京城乃是大明二百餘年之國都,豈可輕棄?想當年蒙古瓦刺部,以五十萬兵圍城,都隻能困兵於堅城之下,無法攻克,最終隻得倉皇遁去。奈合現在流寇未到,我大明大批外地援兵也在增援途中,正欲趕至京師以報陛下,此誠上下用命,齊心守城之時也。而李明睿卻出於私心,為保私利,一意鼓動陛下棄守陛下,南遷金陵,這般無恥居心,真真可誅!“

  光時亨這番話,讓崇禎臉上紅一陣白一陣,他還未回話,朝中一群見風使舵的大臣,立刻你一言我一語地叫喚起來。

  “陛下,京師乃我大明都城,萬萬不可輕棄啊!"

  “陛下何其英明聖斷,豈可被小人搖舌鼓蠱。若京城有失,恐天下軍民百姓為之氣喪,縱然順利南遷金陵,又該如何收拾人心?”

  “皇上,李明睿此語,絕對是私心自用,有不可告人之目的。此人畏賊如虎,一心謀私,請陛下立誅之,以振我大明軍民士氣!”

  ……

  聽到這些大臣紛紛站隊,迅速調轉槍頭,轉而對李明睿落井下石,這場議論南遷的朝會,轉變成了對李明睿的個人攻訐,皇帝臉色鐵青,幾乎氣炸。

  他氣急敗壞地站起身來,大聲怒斥道:“爾等住口!現在局麵這般火燎眉毛,爾等還在這裏攻訐內鬥,真真成何體統!爾等眾口一詞,隻參李明睿,又是何居心?這般言辭,顯是朋黨之論,莫非要欺朕不能明察不成?告訴你們,朕縱不可守社稷,卻可殉社稷!”

  崇禎這番話,相當給朝會定了調,給自已臉麵貼了金,暫時熄滅了朝臣的口舌紛爭,卻也斷掉了自已最後的南逃機會。

  也許,這就是一個王朝的宿命吧。

  不能改變,不願改變,隻想著拖泥帶水過一天是一天,最終這作繭自縛的結局,是不是已然命中注定。

  不過,在現在敵兵迫盡京師之際,崇禎還是做了最後一件他認為最重要的事情。

  那就是,派出司禮監太監徐高,也就是曾給國丈周奎,親自傳遞要他捐銀二萬兩的那位,讓他帶上自已的親筆禦旨,冒著被清軍水師或海盜劫掠的風險,從天津渡海前往遼東,請李嘯火速帶兵撤離清境,全軍直往京師,爭取保住這座大明二百餘年的都城。當然,同時也爭取保住自已的性命。

  不能南遷的話,這個李嘯,也許就是最後一根救命稻草吧。

  昏暗的乾清宮裏,崇禎將這封諭旨仔細封好,親自走下丹墀,將諭旨交給了伏跪於地的徐高。

  “徐高,曹化淳久去山東,了無消息,朕實在是不能再等下去了。”崇禎一臉憂色,聲音中有種說不出的悲戚:“你此行前去,關係重大,一定要把這道諭旨,親手交給李嘯。朕知道,你此去走海路,是多有風險,那清虜與海匪,皆出沒其中。但現在火燃眉毛之際,朕也是沒辦法了,隻能望你在路上,自已多加小心了。”

  徐高抬起頭,已是熱淚盈眶,顫聲回道:“陛下放心!奴婢受陛下厚恩,無以為報。此去遼東,定會排除萬難,也要把諭旨親手交給唐王。休說走甚海路,縱是要過刀山火海,也會為陛下赴蹈不辭!”

  崇禎的雙眼,頓時滿布淚水。

  他再亦無言,隻能故作親密地拍了拍徐高的肩膀,以示慰藉。

  一個時辰後,準備妥當的徐高,在數名錦衣衛的陪同下,一行人從東直門離開京城,一路直奔天津河間府而去。

  他們過靜海,過鹹水沽,來到大沽渡口,在這裏乘坐河間府官員早已準備好的海船,立即北渡而去。

  徐高等人運氣不錯,可能因為剛開春化凍的緣故,海麵上海盜與清軍水師幾未可見,一行人一路順利地往北行去。

  說來也巧,而在徐高等人到達營口的前一天,從山東萊州出發的曹化淳,一路乘船到營口,又快馬加鞭趕了一天的路,終於到了李嘯所在的海城。

  原來,曹化淳在山東停留了將近一個月,實在是百無聊賴,他天天最盼望的事情,便是遼東海域能盡快開冰化凍,讓自已能乘船渡海前去宣旨,從而早日期返回京師複命。

  所以,在得開遼東開春化凍的消息後,他實在等不及李嘯的水師艦隊從遼東返回,便急急地乘坐萊州的普通民用船隻前去,倒亦是一路順利地僥幸到達了營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