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好在，這種詭異的場景並沒有出現多久，當迪勒再次啟動自己的腳步時，他發現樓梯的上方已經變成了正常的模樣，不再是無窮無盡的螺旋樓梯間。

  已經有了盡頭。

  “怎麽？你愣著幹什麽？快跟上。”前麵的男人回過頭衝著迪勒說道，“我們最好在五分鍾之內離開這裏，萬一他們醒過來了就不好了。”

  “醒過來？”迪勒的腳步迅速跟上，“你用的不是致死性的毒藥？”

  “致死性毒藥？”那個男人反而在大門口前停下了腳步，他疑惑道，“為什麽要殺他們？”

  “我隻是來救你，救人是這個價錢，殺人可不是小事，得加好多錢。”他一邊碎碎念著，一邊在大門前一陣搗鼓。

  那個玩偶從身上取出一個塑料貼膜，它將貼膜覆蓋在大門上的指紋錄入裝置之上，又輸入了密碼。

  “砰——”在雙重的身份認證之後，大門應聲打開。

  迪勒慢慢走出這扇門，他望向天上隱於濃密烏雲之後的月色，緩緩長出一口氣，快步離開了這裏，絲毫不在意自己的麵容被邊上攝像頭錄下來。

  雖然從表麵上來看，那些似乎不是攝像頭，隻是一些水箱鑰匙孔、櫥櫃的金屬連接件什麽的。

  他很清楚，那些就是偽裝過後的攝像頭，這棟小樓的附近肯定是布置了一套完善的監控係統，這是最基本的防範意識。

  而自己的臉，被發現就被發現吧，隻要他能順利離開這裏，這些東西都不關鍵。

  而那個男人也快速衝出了這個深在平民窟之中的小樓，合上了大門，他從後麵快速跟上了迪勒。

  “回去記得把尾款打給我。”男人笑著說道，然後向著一處小巷奔去，快速消失在迪勒的視野裏。

  “嗯？等……等。”而迪勒則是望著他遠去的背影，許久沒說話。

  他身上既沒有錢也沒有腕表，沒一點聯絡工具，他該怎麽回家？

  而且看起來，他們家似乎沒有委派接應人員，這深夜的住宅區根本沒有人，難道他要去敲柳汀若的家門問她借錢嗎？

  迪勒歎了口氣，但最終還是轉身離開，他一邊走著，一邊思考著什麽。

  從那裏出來總共隻用了十分鍾不到的時間，似乎是有些太順利了。

  但現在，這確實存在的自由又在提醒著他，他已經逃出來了。

  居然就這麽簡單地逃出來了。

  不對，有不對勁的地方。

  迪勒突然發現了什麽，但他的臉色看起來卻變得有些欣喜起來，就像是對重獲自由感到喜悅一般，隨後，他環顧一圈記下了這裏的方位。

  D區，塞弗裏街區。

  現在已經是深夜了，但在離開了那片住宅區後，他在街道上就看見了熙熙攘攘的人群，還有那熟悉的彩色霓虹燈光汙染。

  “淩晨兩點十五。”他的目光投射到那邊便利店裏的數字鍾表上，然後眉頭輕輕皺起。

  已經是這個時間了麽？

  “那個人……好奇怪。”

  “獨臂俠嗎哈哈。”

  “我倒是覺得他挺酷的，最好的義肢就是沒有義肢。”

  路邊走過三三兩兩的年輕男女看見了隻有一隻手臂的迪勒，很是隨意地談笑著。

  而迪勒隻是看了這三個頭發花花綠綠的年輕人一眼，這些人就是D區這種地方最多見的那一類虛度光陰的年輕人，不過他並沒有多說什麽。

  在望見人群並且沒入了人群的嘈雜聲之後，迪勒的心思反而沉定了下來。

  至少可以確定，自己是安全了。

  那麽現在最要緊的事情就是趕緊回到狄克家族，那個地方才是自己的根據地，也隻有回到那裏才能不用擔心了。

  自己的大腦很有可能已經被人種下了什麽。

  迪勒眼神微寒，他在心裏做出了判斷。

  肯定是薑述……

  又或者是他的手下利用催眠給自己的大腦做了一些什麽事。

  他剛剛在那棟小樓之內昏睡過去兩個小時。

  在秘密基地之中，迪勒一直依靠著默數和生物鍾計算著時間，而現在出來之後，有兩個小時的時間憑空消失了。

  而他的記憶裏卻沒有這兩個小時的記憶，就像是無縫剪輯一般找不出破綻。

  如果不是他生物鍾計時的能力實在是強大，或許他也完全不會發現。

  這個催眠師的水平非常高，關於新黑牆的信息很有可能已經泄露了，唐和他之前的一些計劃應該也已經泄漏了。

  不過以唐的水平，肯定早在他被抓走之後就已經對後續計劃做出了更改，提前開啟新黑牆就是更改計劃的信號。

  隻是有一點他很好奇，唐現在的目的又是什麽？

  為什麽新黑牆提前升起了而五區內三大集團的人沒有一點反應？

  按照道理，現在應該已經開始打仗了才對，三大集團絕不容許任何人淩駕在他們頭頂。

  還有很多很多的疑問需要得到解答。

  他再次望一眼那三個人，兩男一女，頭發的顏色則是紅藍綠，從那依舊順滑並未幹枯的頭發來看，這三個人所用的染發劑質量不錯。

  再結合他們的服飾，雖然是典型的街頭風，但都是那個街頭頂流潮牌“巴普”的衣服，對於一般人來說，每一件都不算便宜。

  綜上，這幫人很有錢，或許能夠借一些。

  “兄弟，能不能借我一些車費？我的錢包掉了。”迪勒衝著那三人說道，臉上帶著親和的笑意，語氣裏也有著一些低三下四。

  “借你車費？”為首的那個高大男人一愣，他沒有想到這個獨臂男人會提出這種有些莫名其妙的要求。

  他之前倒是沒怎麽觀察過這個獨臂男人，對於他們三個來說，遇上這個男人隻是個不足為意的小插曲而已。

  獨臂，但是他肩膀上露出來金屬的端口切麵卻很奇怪，並非是正常人義肢端口的那種光滑平整，而是呈現出一種不規則的凹凸狀態。

  一般來說，為了義肢的適配性，端口都會保持平整，但正是由於這種端口的方便和普適性，它反而會造成一定危險。

  比如在某個義肢使用者失去意識時為他安裝上病毒義肢，這樣就可以悄無聲息地入侵義肢使用者的本體，獲取義眼權限，盜取各方麵信息等等。

  所以一些有錢人的義肢端口實際上也是一種需要“密碼”的保護措施，隻有定製的義肢才能被組裝上去。

  而麵前這個男人……

  衣裝稍顯破爛還帶著幹涸的血跡，頭發油乎乎的也不知道多少天沒有洗過了，雙眼深陷，眼袋濃重，一副精神萎靡的模樣，全身上下找不出一點有錢人的特征。

  義肢端口上的凹凸顆粒極為細小，密密麻麻，如果真的是加密過的端口，那這密碼也過於複雜了一些，就算是五區頂端狄克家族的人也用不上這種密碼。

  所以說更有可能是被迫賣掉了自己的義肢，端口長時間暴露在外界，經受侵蝕而顯得坑坑窪窪凹凸不平。

  綜上，這很有可能隻是個“粉仔”罷了，要錢也不是去幹正事，更別說還錢了。

  “抱歉，我們並不熟。”於是這個高大男人很禮貌地拒絕了迪勒。

  “我過兩天一定會還的，你可以相信我。”而迪勒則是向著他深深鞠了一躬，聲音十分誠懇，“求求你了，我的家離這裏很遠，我很需要這一筆車費。”

  “走吧走吧，管一個粉仔幹嘛？”邊上那個稍顯瘦弱的男人一皺眉頭，頗有些不耐煩，他隨手丟出兩張鈔票，然後一拍高大男人的背，“快點走了。”

  “就是，別浪費時間了，都沒多少時間玩了。”那個女人也是一拍高大男人的背，語氣故作幽怨。

  “謝謝。”迪勒仍舊保持著鞠躬的姿態，似乎是察覺到這三人轉身離開，他慢悠悠地撿起了地上的錢。

  隨後，他直起身子，望著那遠去的三人背影，大聲地問道：“能不能給個名字，我真的會還你們的。”

  “賽特·安東尼斯。”那個瘦弱的男人揮了揮手，遠遠地回應道，他嗤笑一聲，“少吸點那玩意兒，搞得人不人鬼不鬼的。”

  “謝謝，謝謝。”迪勒點著頭，道著謝轉身離開。

  他並沒有第一時間就去往租車的地方，而是走進了剛剛看見的那個便利店之中。

  便利店內幹淨整潔，燈光明亮，彌漫著一股方便食品獨有的味道。

  這樣的便利店在深夜是沒有員工的，一切業務都交由設定好程序的工作機器人執行，晚上人少，一個機器人就足夠了。

  而迪勒徑直走向櫃台處，目光望向上麵的屏幕，那是一個顯示器，常年播放著新聞，本意是給那些排隊的顧客觀看。

  隻不過，既沒有足夠的顧客排隊，也沒有顧客願意看這個。

  但現在這是迪勒了解這兩天究竟發生了什麽的好東西，他找到那個工作機器人，調出了這幾天的新聞合集，以四倍速的播放速度觀看著。

  此時，街道的對麵薑述和脫下偽裝人皮麵具的狐狸站在欄杆旁邊，兩人遠遠地看著便利店裏看著新聞的迪勒。

  “他應該已經發現自己被催眠過了。”狐狸沉聲道，“比我想像得還要快很多。”

  “嗯，這很正常，別拿迪勒當傻子看。”薑述聳聳肩道，“不過發現就發現了，這本來也就是時間問題而已，他回去之後和家人對質就會發現的。而後，他會尋找優秀的催眠師幫他解除催眠，到時候把你換進去就可以。”

  後麵的計劃才是更關鍵的部分，雖然更危險，但可操作性也會更高。

  而狐狸也沒有多說什麽。不過薑述從他捏指節的小動作裏還是可以看出來他是有些不滿的。

  引以為傲的催眠術居然這麽快就被這個迪勒發現了，為了催眠這個家夥，他可是做足了場景布置。

  樓梯間是臨時改造出來的，頂端是十三個角度不一的鏡像體，通過光線折射可以在視覺上製造出無窮無盡的空間感。

  此外，樓梯間內光線、音效的運用也下足了工夫，用著魔術手段成功騙到了迪勒，輔以突然的催眠襲擊才成功催眠了迪勒。

  催眠狀態下的迪勒將唐的計劃和新黑牆的相關信息交代了一些，使他們在信息層麵獲得了一定優勢。

  首先，唐陷害薑述的計劃就和薑述自己所估計的差不多，隻有一些小出入。

  其次，新黑牆實際上也一種混合物，其中最為特殊和關鍵的一樣東西就是一種常溫狀態下的氣態金屬，由黑銀直接兌換形成。

  新黑牆同樣可以隔絕畸變區域的入侵，黑霧的形態還可以使人方向完全錯亂，無法直接穿越黑霧，使用人類常規的方式也完全無法驅散這股黑霧。

  迪勒自己研究的結果表明，一旦新黑牆升起，那麽人類所能使用的常規的手段是無法驅散的，或者說隻能驅散部分。

  而關閉這個新黑牆的方法，迪勒將它埋藏在了潛意識的深處，在本能的抗拒之下，就連狐狸也沒有辦法套出這些秘密來。

  “走吧，回去了，他估計很快就回去了。”薑述這麽說道，然後走向另一邊的車子。

  他們的秘密基地當然不在D區，在迪勒昏睡過去的這兩個小時裏，他們便將他帶到了這邊偽造出的基地之中。

  放回了迪勒，還把自家的位置暴露了，實在是有些得不償失。

  片刻之後，看完新聞的迪勒租了一輛車離開便利店。

  狄克家族並沒有出什麽事，唐並沒有對他們下手，所以他可以回去。

  ——

  半小時後，他的車在狄克莊園的門口停下來。

  迪勒走下車，遙望向莊園中央的那棟尖刺城堡一般的建築。

  陰鬱的黑雲積壓在莊園之上，些許月光灑落莊園內，整座莊園都帶著寂靜而不祥的氣息。

  他走向大門，穿著侍者服裝的門衛迅速為他打開了門，並且送上了代步車。

  門衛有些震驚於迪勒的到來，但訓練有素的他們並沒有多議論什麽，隻是將這個消息快速傳來上去。

  在迪勒行至路程一半的時候，唐出現在了樹下，他麵露微笑地衝著迪勒張開雙手。

  “你居然自己回來了。”他這麽說道，聲音裏帶著特有的平和力，“這段時間你去了哪裏？”

  “說來話長。”迪勒點點頭，他遲疑了一下，然後走下代步車同唐象征性地擁抱一下。

  身體交錯之間，唐的手指在迪勒的脖子上隔空按了一下，而這一切，迪勒當然看不見。

  “那麽可以慢慢說。”唐微笑著，收回了手上的毒針，他看著昏迷過去癱軟在自己腳下的迪勒，收斂起笑意。

  不，不是昏迷，是死亡。

  針上的是致死性毒素，昏迷之後的迪勒在一分鍾之內將會悄無聲息地死去。

  “最後一個狄克也就位了。”他望向陰沉的天空，喃喃著。

  ——

  躺在沙發上的薑述突然打了一個機靈，他轉頭看向柳汀若。

  他的腦海之中突然蹦出了一個奇怪的念頭。

  “若姐，述寶之前沒有上過街，所以之前沒有觀測過那個種族，甲乙丙丁比較弱，所以觀測不到……”

  薑述遲疑了一下，繼續問道：

  “那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