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身上有姬齋的氣息。”

  老者所以拂過斷指，斷指刹那重生。

  “是姬族長送嚴瀟來罪域的。”

  嚴瀟恭敬回答，身周早已沒了罪人的蹤跡。

  “沒想到姬齋還是這般謹慎。”

  老者搖頭輕蔑一笑。

  “老夫是姬齋之兄姬岐牙，當年姬齋便是各種哄騙，將老夫逼出姬家，如今小友你倒是入套了。”

  姬岐牙臉上有遺憾有惋惜，也有對嚴瀟的憐憫。

  “前輩此言何意？晚輩不知。”

  “你看看這是什麽便知道。”

  姬岐牙伸出蒼老的手指，在嚴瀟身上一劃，一根纖細難言的發絲被抽出，纏繞在了姬岐牙的手指上。

  嚴瀟陡然眯起雙眼，他雖然不知道這是何物，但肯定是追蹤類術法形成的發絲。

  他自然能料到姬齋圖謀不軌，但實力太低，根本無法察覺。

  “都是天涯淪落人，嚴小友，老夫也不瞞你，姬齋現在應該已經知道我還沒死，送你來也隻是為了確定這一點，按照我對他的了解，他估計是叫你來罪域殺人，還給了你一個期限可對？”

  “是。但為何偏偏是我？”嚴瀟對姬岐牙的猜測準確並不驚訝，他從姬岐牙的表情完全能看出來，這對兄弟的糾纏肯定頗深。

  “因為別人到不了老夫麵前，要麽死在罪域，要麽被同化，成為罪域一員。

  你的精神和靈魂都是那般強大，所以姬齋便看中了這一點。

  至於老夫為何對你可憐，不過是因為你來到這裏之後，已然無法離開。”

  “無法離開？！”

  嚴瀟雙眸一亮，但這點對他而言可能不算什麽壞事。

  “那前輩，外界之人又能否追殺得到我嗎？”

  “難，若是外圍還好，此刻你見到了罪人，已經深入了罪域，除了禁區，無處可去。”

  姬岐牙搖搖頭。

  “老夫在中州之時，倒是有個徒弟，現在也不知道死了沒有，如果你願意，老夫倒是可以收你為徒，反正估計過不了多久，你便會被同化。”

  “晚輩已有師承，望前輩見諒。”嚴瀟婉拒姬岐牙的好意，但說是好意，實則估計也隻是姬岐牙覺得寂寞罷了。

  “也罷，這麽多年，我也看過太多了，若非自身修為在，怕早已和這些人一樣了。”

  姬岐牙說著，用出“坐月觀花”之術。

  嚴瀟看向花幕中央，先前他經曆的那一幕，竟然又開始重演，就好似無數次的輪回，生生不息，循環不止。

  嚴瀟對此隻覺得無所謂，畢竟現在的他在姬岐牙身邊，安全應該不用考慮。

  但是他很想知道罪域的一切，身邊的姬岐牙便是一本活字典。

  “前輩，這罪域到底是什麽地方？”

  嚴瀟帶著迫切的心情詢問道，他自覺的，若是罪域真的完全是地球的風貌，他一定會不由自主發瘋探尋。

  但是罪域這種隻殘留了些微文明遺跡的地方，歲月久遠，哪怕知道真相，也可能於事無補。

  “罪域嗎？”

  姬岐牙哂笑，他隨意在身前擾動，空間泛起漣漪。

  緊接著，嚴瀟便看見樹木叢生，花草並起，瞬息萬變間，靜謐的竹林出現。

  姬岐牙走到石凳上坐下，左旁是透明的曲水流觴。

  他隨意掬起一抔水，放在了石桌上，水線流動，割裂成了一套茶具。

  這等無中生有，有生象形之術，看的嚴瀟是萬分驚訝。

  但環繞姬岐牙身上的那股黯淡死氣，還是被他敏銳地察覺到。

  姬岐牙是將死之人，否則無法解釋姬齋算計之事。

  他信姬岐牙，不信姬齋。

  “坐吧，如若在我死前，你能夠離開罪域，隻希望你要昭告姬家人，不要進入罪域，有可能的話，盡量趁早搬遷，罪域和神秘的禁區不同，它就好像一個活著的生靈，不停同化，不停同化，老夫在這裏不知幾千年，罪域擴張的速度卻越來越快。”

  “如若晚輩能夠離去的話，自然可以，隻是姬曜不會放過晚輩，晚輩自然隻能盡力而為。”嚴瀟苦笑道。

  “你怎麽又惹了姬曜了？”

  老者有些詫異，在他眼裏，嚴瀟不過是一比較特殊的金丹修士，確沒有想到他惹了這麽多的事情。

  他的見識廣博，當然看得出嚴瀟費中州本土人，但哪怕不是，姬家名頭也很大，外州人也不敢招惹。

  嚴瀟見姬岐牙對此事感興趣，便將來龍去脈一一道來。

  姬岐牙聽完之後，隻是搖頭笑笑。

  “你啊你，若不是姬齋早就注意到你，並且暗中操作，就你這般行事，早就死無全屍了。”

  “這晚輩也沒有別的辦法了，畢竟，拳頭小，太弱了。”

  嚴瀟嘿嘿一笑，坐在石凳上，他從姬岐牙身上，感受到了一種同是天涯淪落人之感，倒是沒有那般拘謹。

  “罷了，隻是老夫無緣看到這好久不見的熱鬧了。罪域的人，一直都在輪回中成長，他們無時無刻不在讚美罪主，且由來已久，那是老夫還未出生，但據傳，在萬年以前，從神漓小千世界的天外落下了無數片樹葉，其中一片便是如今的罪域。沒人知道樹葉從何而來，但是卻把神漓大陸砸碎，化成了五州。

  最初的罪域，遠遠沒有如今這般龐大，那時姬家也很弱小，可以說，如今的格局，也是罪域擴張形成的結果。”

  “但晚輩剛來中州之時，曾被人說是罪域之人？”

  “罪域分為內外，外圍幾乎都是中州之人，內外可以接通，但是內部這邊，你一旦深入，便徹底被隔絕，你以為罪域外圍和罪域是一提的，實則，罪域外圍是中州勢力一同設立的，目的是為了阻止真正的罪域之人離開，並且聯手步下絕天滅地陣法阻隔。

  中州所說的罪人，和你見到的罪人不同，你見到的罪人，曾經有一次不知為何離開了罪域，其精神直接摧毀了一個顯赫宗門，後被花費巨大代價才將其擊殺，那人修為不高，但是精神過於強大，能夠使所見分裂，使所聞崩解，人對其來說不過是動物罷了。”

  “前輩這般修為，也根本無法離去嗎？”

  嚴瀟雖然不知姬岐牙的修為幾何，但推測絕對是曆劫陽神，甚至其上。

  “若是沒有仿照他們的儀式，我自然能離去，如今卻是被罪域自身的屏障限製，我觀察了這麽多年，卻一無所獲，無法理解罪人的思想與行為，那麽便無法得到冥冥之中罪主的認可，無法得到認可，便沒有自由，可這種自由有可能需要先行麻木，但我不願如同行屍走肉失去理智。

  這裏是真正的罪域，越往裏走，便越接近禁區，禁區與罪域接壤的位置，更有強大的罪人，我自始至終不敢進入，說到底還是怕死罷了。”

  姬岐牙如實道來。

  姬岐牙也許不能理解罪域，但是嚴瀟卻覺得自己可以理解，他覺得地球文明與罪域有所關聯，他能夠部分理解罪人的行為與思想，但總覺得有一層朦朧窗戶紙沒捅破，嚴瀟仿佛間覺得，隻要他能徹底搞清楚罪域的真實，那麽有可能罪域可以成為他隨意進出的地方。

  甚至是他的人生後花園，哪怕不能利用罪域之人，恐怕也能不至於這麽被動。哪怕帶不走，但也許可以把東州珍視之人接來，有一分樂土。

  “前輩，你說的儀式，便是他們刺心喝血的儀式嗎？”

  嚴瀟一想起成千上萬人舉行這個儀式，總是覺得很出戲，總覺得是邪教。

  “是的。”姬岐牙在這個問題上慎重點頭。

  “我曾經試過，當銀針刺入心髒特殊的那一點，你便會發現整個世界都發生變化，在鮮血順著銀針流入碗內的過程，那變化愈發劇烈。最後，當你高頌，當你喝下鮮血，便會看見一座墳墓，一座合上的墳墓。

  我不知道罪人們看到的是什麽場景，但我覺得，那墳墓內葬下的，便是罪主。”

  “但是，罪主若是死了，所謂的信仰還能殘存嗎？”

  嚴瀟莫名想到了地球的宗教，人們信的究竟是真正的主，還是說僅僅是自身的一個安慰。

  “不明白，自那之後，我的精神便開始恍惚，生機也加速流失。

  我不敢再次嚐試，哪怕知道也許在幻覺中觸碰那座無碑之墓，也許就能得到答案，但我本就可以久活，不想為了未知夭折，可這一切，都是姬齋他的算計！若非是姬齋！我又豈會被困在此處無數年！姬齋！我必將殺你泄恨！我……”

  嚴瀟看著忽然激動的姬岐牙，謹慎地起身後退。

  他在等著姬岐牙的冷靜，果不其然，姬岐牙在發泄一陣後，又恢複了正常。

  就仿佛先前那個瘋老頭是另外一個人一樣。

  嚴瀟看著姬岐牙，這個老者的言語方式是有被同化的。

  罪人的語言習慣，哪怕變遷，仍然保留了固定的語序，語言是難以改變卻顯而易見的證明。

  “我壽元將近，哪怕沒有被罪域同化，法力也逐漸衰減，天人五衰，我已經到了第二衰。”

  姬岐牙都沒像嚴瀟解釋任何，隻是自顧自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