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陳將軍並不知道陳凡派了兩個團的士兵前來要跟日軍作戰，他還在醫院內查看他們的傷員。

  對於陳將軍來說，就是感個冒都有專門的醫生上門為他治療！他從沒體驗過另一個版本的戰場，醫院顯然是另外一個最真實的戰場。但經過幾天的處理之後，醫院內已經見不到最初的慘狀。

  “你們這個野戰醫院收了多少人？”陳將軍問。

  “重傷員八百人，輕傷員一千三多人。當然大部分都是你們部隊的士兵。從戰鬥開始到戰鬥結束，這個野戰醫院一共收納九千五百名士兵。江軍醫官說過，如果野戰醫院收納的傷員前後超過一萬人，他將親自去陪都給校長一巴掌。”負責介紹野戰醫院的軍官對陳將軍說。

  陳將軍覺得有些好笑，但此時他突然看到病房裏一個雙腿沒了的士兵躺在病床上，雙眼好無神采，表情麻木而絕望，心中卻沒有一絲好笑的想法。

  “他死了嗎？”陳將軍有些好奇。

  “還沒有，如果人死了，他不會在這兒，但是他如果承受不住失去雙腿的壓力，跟死人沒什麽區別了。”

  陳將軍看著這一幕，心中似乎有一些觸動，他見過戰場上失去雙腿的士兵，但卻從沒有真正體會過他們內心的真實感受，上一秒你還是一個四肢健全的人，可是等你醒過來的時候，發現自己突然不能走路，這種心理落差足夠讓一個人崩潰。

  “我可以進去嗎？”陳將軍問。

  身邊的人對陳將軍點點頭。

  病房內並沒有想象中的酒精味，仍舊透著一股淡淡的血腥，如此多的傷員，這些重傷員能有一個病房，而不是露天的帳篷，已經是對他們最好的安排了。

  “你……”

  陳將軍開口，但卻忘記了自己應該如何跟他打招呼，同時他也發現自己的聲音有些沙啞。

  “長官，我不能給敬禮了！”

  士兵卻率先開口說話了，聲音中滿是疲憊，不過他並不認識陳將軍，甚至他都不認識陳將軍身上穿的將軍服。

  顯然他是一名新兵，或許被抓壯丁到部隊中沒有多長時間，連團長與營長穿的軍官服有什麽區別他都不知道，甚至他都從沒有見過將軍服，更不認識陳將軍，或許他認識最大的軍官就是師長，在他們師長講話的時候，他曾經遠遠的看到過一眼。

  “不，不……應該是我該給你敬禮才對！”陳將軍說完，雙腳並齊，給士兵敬禮。

  士兵有些動容，他想掙紮著自己的手坐起來，這時陳將軍才發現他的手也被木板給固定著。

  進入部隊之後，軍隊給他的第一個訓練就是見到長官要敬禮，或許還沒有怎麽體驗新兵的生活，就上了戰場，他沒有對軍隊的崇拜，也沒有形成什麽軍人要服從命令，在戰場上，他的連長下令讓他們衝鋒，他就隻顧著衝鋒了，最後結果就來到了這個地方。

  在他心中，他甚至都沒有琢磨明白軍營是什麽地方，戰場又是一個什麽地方，躺在病床上，他隻用了一分鍾就想明白了，一個地方是天堂，一個地方是地獄，不管是天堂還是地獄，都要把他們最珍惜的生命給奪走。

  “你感覺怎麽樣了？”陳將軍並沒有告訴士兵他的身份。

  士兵眼神仍舊透露著絕望，嗓子依舊沙啞：“謝謝長官的關心，他們把我丟了，是你們把我給救了回來。”

  原來士兵把陳將軍當成了這座醫院的人。

  聽到這句話，陳將軍的心中像是被刺刀捅了一下！這時候，陳將軍才知道自己對他的關懷是多麽的虛情假意。他受傷的時候被人給丟下是多麽絕，恐怕那個時候的他應該隻想一死了之吧。

  “你們做的很好了，感謝你們的付出。”

  陳將軍實在是沒有勇氣在他的麵前表明自己的身份。

  “我沒有付出什麽，在衝鋒的時候，我連開槍的機會都沒有，非要說付出，隻能是這一雙腿罷了。哎~”傷兵長歎一口氣，眼中多了一行淚水。

  “你有什麽要求？我替你去辦？”陳將軍想盡力完成他的心願，也算是對他的補償。

  “要求？還有什麽要求呢？我還會有什麽需要呢？”傷兵幽幽的說，他似乎從沒有過自己的要求。

  對，他確實是有過一次要求，當軍隊來抓壯丁的時候，那個時候他曾跪下對抓壯丁的士兵提過要求，要求他們放他回家看一眼還在病床上的父親，但是那些士兵直接給他的背上來了一槍托，就這樣他進了軍隊，在進入軍隊一個月之後，他收到了來自家鄉的消息，他父親死了三天之後，才被鄰居給發現。

  但現在他再提這個要求還有用呢？他還能夠見一眼他死去的父親嗎？

  “比如你對出院之後的生活有什麽要求？”陳將軍提醒。

  顯然這種士兵不可能再回部隊了了，至於能不能領到一筆錢回家也是未知數，就算能夠領到這筆錢，估計上邊的人也會層層克扣。

  “出院，對啊，你們已經救了我，我不能賴在你們的醫院裏一輩子。”傷兵低聲說，好像在跟自己說話一樣。

  陳將軍靜靜地等著，等著他能夠想出他最想要的東西。

  “我想走著離開醫院，恐怕需要一副拐杖吧？我還活著，就算不能走了，我還要活下去。”

  陳將軍都不知道自己是如何離開病房的，感覺像是丟了魂一樣。

  “陳將軍，你們的人很不地道，我們盡心盡力搶救這些傷員，到現在為止，這八百多名重傷員一個也沒有被你們人給接走，我知道這些人都會被你們看成是你們的累贅，但總歸是你們的士兵不是嗎？”帶陳將軍來醫院的軍官說。

  陳將軍跟剛剛進醫院的時候，完全是兩個心情，他終於知道江永新為什麽是一個怪脾氣了，能夠天天跟這種傷員打交道的人，還能夠繼續為這些傷員服務的人，他們真的會是一個正常人嗎？

  “陳將軍？”軍官見陳將軍不說話，試探性再次詢問。

  陳將軍開始翻看自己的口袋，但是突然發現他自己並沒有帶錢的習慣，出門都是他的衛兵替他付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