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喜怕了
作者:蜀國十三弦      更新:2021-04-30 08:12      字數:3133
  一瞬間,他麵色複又陰沉下來,垂眸警告她道:“抱緊些。”

  抱……抱緊?

  他不是不喜人近身伺候麽?

  不是嫌她手髒麽!

  腦海中思緒飛快轉動,見喜很快不再遲疑,利落地往他身上蹭,胸前的軟包包被她努力壓得變形,心口壓在他冰涼的身體上,幾乎呼吸不過來時,在他耳邊用力問:“廠督,你看這樣緊不緊?”

  猝不及防地,她身上的暖意洶湧地漫上來,好像在他身側煽風點火般,燎出幾分燙意。

  檀香透過鏤空的雕飾蜿蜒而上,卷著月色鋪滿了整個大殿,夜風拍打著窗紗嚶嚀作響,被褥裏細碎的沙沙聲摩挲著人的神識。

  沉默半晌,有人才慢慢恢複清明。

  廠督沒說話,那定然是不滿意啦,見喜為難地蹙了蹙眉頭,幹脆把小臉也埋進他頸窩,抬起右腿架在他身上,手腳搭配,幹活不累。

  “廠督,這樣呢?”她邀功似的問。

  他覷她一眼,唇角抬了抬,“夜裏若再敢動彈,咱家便打發你去見閻王爺,聽到了麽?”

  見喜點頭如搗蒜。

  柔軟的發絲在他耳廓纏繞,激起渾身的戰栗。

  頭發,頭發……

  一些不愉快的記憶猝不及防地從腦海中翻湧而出。

  梁寒胸腔裏倏忽竄起一陣邪火,渾身的血液登時沸騰湧動起來,目光刹那染上猩紅。

  被撕扯的頭發,鮮血淋漓的頭皮,如惡獸撕咬過的殘缺了一半的臉,從他眼前一幕幕地過去。

  他仿佛陷入無盡冰火之中,身邊所有的聲音都離他遠去,唯有黑暗啃噬著他的神識。

  身旁的人微微顫抖著身體,擱在她脖下的手臂繃緊得像石頭,此刻就算是個傻子也能察覺出不對。

  見喜被他嚇得魂飛魄散,恐懼感席卷了全身。

  身側那副身子觸之也愈發冰涼,像寒天雪地裏銀晃晃的刀子抵在身上。

  廠督這、這是怎麽了?

  上一刻還和顏悅色地讓她靠近,這才一眨眼的功夫,這就、就瘋魔了不成?

  她心裏直發毛,昨兒老祖宗掐了她的脖子,今兒不會繼續吧。

  人常言“伴君如伴虎”,可這老祖宗是匹炸毛的豺狼,一口獠牙能咬斷她的喉嚨!

  見喜大氣都不敢喘,恨不得把自己變成透明人。祖宗要是發病了讓他捶牆捶地去,哪怕把這頤華殿拆了都成,跟她小可憐有何關係啊。

  此刻動也不是,不動也不是。

  屋裏靜得瘮人,她渾身僵在那,無比清晰地感受到身側的震顫,他呼吸的急促、胸膛的起伏,對她來說就像是懸在頭頂的一把刀子,隨時都有可能落下來。

  怎麽辦,怎麽辦?

  去把福順叫進來麽?

  見喜緊張地吸了口冷氣,她大著膽子撫了撫他冰涼的胸口,試探性地開口問:“廠督……廠督?”

  梁寒原本眉頭緊擰,額頭青筋暴起,極力隱忍之時,卻忽然被這顫顫巍巍的聲音將滿腔炙火滅了下去。

  黑暗中他臉上毫無血色,像月色照拂之下簷角那盞孤獨飄搖的風燈,如若不是胸膛尚有起伏,恐怕已與死人無異。

  見喜心髒像是被人捏緊,嚇得眼淚直往下掉:“您怎麽了……別嚇我呀。”

  她不敢搖他的身子,隻能一下下地在他胸口順氣,“老祖宗您吱一聲好不好,啊?”

  漫長的沉默過後,身側之人終於長籲出一口氣,震顫的雙手漸漸抑製下來,緊繃的身子也緩緩恢複了正常。

  “祖宗?”

  見喜發現他呼吸沒有方才那樣紊亂了,於是哆嗦地試著喚他。

  久之,他眼裏最後一點狂躁肅殺之氣也消失殆盡。

  他垂眼,雙目疲倦,緩緩抬起她下巴,對上她晶瑩的雙眸,問:“小見喜,你怕嗎?”

  這嗓音仍舊清明,帶著一股曠野裏蒼涼的韻味,尾音微微上揚,方才的風暴驟然平息,潮長潮落,一切都回到了之前的寧靜。

  可見喜心裏久久不能平靜,他好了,就那麽突然地就好了麽?!

  嗚嗚嗚,這都是什麽怪人。

  黑夜裏一雙駭人的眼睛緊緊盯著她,見喜嘴唇直抖:“怕,剛剛是有點怕。”

  這種境況下是個活人都怕吧!

  梁寒忽然笑了笑,輕輕摸了摸她的頭頂絨發,將她臉頰的碎發別到耳後,動作溫柔得像是換了個人。

  “是我不好,”他牽起薄唇,柔然道,“怕的話,你去耳房睡可好?廠督怕控製不了自己。”

  這話裏還帶著一些懊喪和慈悲,如若不是方才清醒地察覺出身側的危險,見喜真以為身邊躺著個沒脾氣的活菩薩呢。

  梁寒絞著她一綹頭發,悠然地置於指尖打旋兒。

  他想著,隻要她有半點離開的心思,他會毫不猶豫地殺了她。

  見喜呢,壓根兒不知道自己此刻在閻王殿門口反複橫跳。

  她仔細順著他胸口,又將他抱緊了些,一邊翻著白眼一邊怯怯地說不走,“見喜想陪著廠督,廠督身子好冷,您讓我留下來給您暖被窩,成不成?”

  好,很好。

  梁寒笑了笑。

  她和過往的那些女人一個德行,貪圖榮華富貴,還能說得如此坦坦蕩蕩,為了她主子的好前程,連命都可以不要。

  睡在他這樣的人身邊,一定極度難受,極度掙紮吧。

  他一哂,望著她的目光化作一把尖銳的刺刀,仿佛隨時能在她身上捅個血窟窿。

  這世上太多的人在他麵前唯唯諾諾,卑躬屈膝,可心裏頭卻都恨不得將他千刀萬剮,坐到這個位子上,不是一句輕描淡寫的“謹慎”就能保全。

  他向來睡眠極淺,一旦有什麽風吹草動,無論何時他都能立即警覺地睜眼。

  紅木床上處處是機關,他要誰生,誰就能生,他要誰死,沒有人能活著見到明天的太陽。

  這丫頭也一樣。

  良久過後,身邊人似乎並無異常。

  她窩在他身邊,呼吸慢慢變得勻淨而有規律,像一隻軟綿綿的貓兒安安穩穩地躺在自己的一畝三分地。

  出乎意料的安順。

  前一刻還說害怕,現下就能睡得如此安穩,看來不是真怕。

  嗬。

  良久,他將探到她頸邊的手掌默默收了回去。

  梁寒無比肯定的是,隻要她亂動一下,他會順手擰斷她那截纖細的脖子。

  ……

  寒夜似乎很短。

  見喜是被人掐著腰醒來的。

  她揉了揉迷迷糊糊的眼睛,發現自己像個八爪魚似的掛在廠督身上。

  屋裏亮起燭火,可窗紗外的天兒漆黑如墨,約莫四更天的樣子。

  繡金赤色帷幔映襯著身側男子清潤的臉龐微微泛紅,初看時影影綽綽,宛如白玉綴於重重雲霞之中,再看時便如吞雲破霧,五官慢慢清晰明朗起來,每一分每一寸都精致得恰到好處。

  見喜舔了舔嘴唇,忽然發現嘴邊洇濕一片。

  !!!

  “老……老祖宗!見喜不是故意的。”

  她瞬間慌了神,杏眼睜大,眼底蓄滿了驚恐,手腳也不知道往哪兒放。

  看著自己在玄色衣衫上留下的一小片哈喇子,見喜忽然覺得脖子涼浸浸的。

  身側人眼尾泛紅,臉色陰沉得能滴出水來,幾乎是咬牙切齒道:“起來。”

  見喜蹭地一下爬起身,掀起被褥的檔口,外頭的冷風見縫插針地往裏頭灌,梁寒的麵色又暗下去幾分,惹得她不禁哆嗦了下。

  祖宗這架勢像是要吃人,大概是還有些起床氣。

  見喜望著窗外的天,心中歎息著,往常賢妃娘娘都是卯時才起身,這祖宗足足早了一個多時辰!她跟著受累,一天的好心情都散了。

  福順和另兩名宮人早已恭恭敬敬地端著銅盆和茶盅在一旁等著,梁寒換了一身銀紅色的中衣,頭戴烏紗,外著大紅雲錦蟒紋曳撒,腰係玉帶,掛雲紋象牙牌,腳蹬繡金線寶相花皂靴,當真是赫兮咺兮,如圭如璧。

  絲毫看不出來是那個昨夜發過瘋的督主啊。

  隻是臉色青白,薄唇緊抿,鳳眸威嚴中不帶一絲溫度,連往常服侍他的幾名宮人都極力放輕了呼吸,內心忐忑不安。

  見喜在一旁看得發癡,半晌才回過神來,聽到福順塌著腰在一旁恭順道:“膳房備好了早膳,督主可要用一些?”

  梁寒依舊板著張臉,寒聲道:“不用,隨我去值房。”

  見喜聽到老祖宗要走,內心竊喜,多睡一個時辰再起身用膳,豈不樂哉?

  不過心裏這點小九九很快被人看穿,梁寒斜眼睨她,嘴角勾出一絲譏笑,信手指了指旁邊名喚懷安的小太監道:“伺候夫人用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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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腦補兩人睡覺的姿勢,是我每天最大的歡樂,嗚嗚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