瞧上她了
作者:蜀國十三弦      更新:2021-04-30 08:12      字數:3649
  見喜的確是不大熟悉紫禁城的路。

  出宮那會她才七歲,本就不是個認路的人,隔了八年再回來,皇宮大內於她而言就是個迷宮,半點回鄉的熟悉感都沒有。

  不知繞了幾個彎子,身上出了一身薄汗,這才回到了自家娘娘的永寧宮。

  見喜失蹤了一夜,還不知姑姑那邊如何交代,也不知顧大人可有將她的事情告知姑姑和賢妃娘娘。

  心驚膽戰地踏入宮門,綠竹眼尖,抬頭就瞧見了她,“見喜!”

  幾人聽到動靜,趕忙放下手裏的活計湊了上來,妙蕊心急了一晚上,趕忙問道:“你昨晚去了何處,怎麽到現在才回來?”

  見喜也不知該如何解釋,顧大人沒有吩咐她隱瞞此事,可總不能四處炫耀自己成了廠督的人,隻得直截了當問:“姑姑在何處?我得先同她交代了。”

  妙蕊滿臉擔憂的表情,指著暖閣的方向道,“秋晴姑姑以為你丟了,想必是去求賢妃娘娘派人尋你。”

  見喜眉毛跳了跳,立馬抬腿往暖閣跑去。

  望著粉色小襖顛顛的背影,妙蕊抬起手肘推了一把綠竹,好奇道:“你可有發現她今日有些不一樣?”

  綠竹蹙眉思量了一番,微微驚道:“她是不是,擦了胭脂?”

  妙蕊細想起她眼尾和臉頰那幾抹怪異的紅,有些不確定道:“她哪來的胭脂,許是撚了花瓣兒往臉上抹的吧。”

  那廂見喜進了暖閣,抬眸瞧見賢妃娘娘和顧延之麵露鬆快之色,姑姑站在一旁目不轉睛的盯著她,趕忙躬身跪下,“奴婢請娘娘和大人安,昨日見喜……”

  沒等她說完,顧延之眼中已經溢出了笑,“昨日廠督可有為難你?”

  這話一問,賢妃就蹙了蹙眉頭,她與秋晴幾乎是同時注意到了小丫頭脖子上的指痕,不足以致命,可一想到是那位陰晴不定的狠角兒留下的,兩人皆是寒毛直豎。

  見喜正猶豫著不知如何開口,隻聽秋晴姑姑在一旁嚴聲道:“娘娘和大人麵前,你有話直說便是,不必遮遮掩掩。”

  見喜望著姑姑,眼睫顫了顫,還是搖搖頭說了實話,“廠督回來得晚,今晨離開得又早,見喜……夜裏睡得死,還未見過廠督的麵兒。”

  三人皆是一怔。

  在這之前,顧延之想過無數種可能,卻沒想過是這樣的結果。

  橫豎這丫頭命還在,也算好事。

  他內心掂量半晌,仍是溫然一笑:“昨日未見,還有來日。尋常人近不了他的身,你能從頤華殿安然無虞地出來,可見廠督對你確有幾分愛憐。”

  賢妃知道顧延之故意拿這話安慰她,好讓她心裏鬆快,可這丫頭脖子上的傷騙不了人,若真是垂憐喜愛,又怎會下這樣的狠手?

  她不肯說,恐隻是嚇壞了罷。

  這丫頭跟在她身邊多年,幾乎都是在外殿伺候,賢妃還未好好打量過她的容貌,不想竟生了一副俏生生的模樣,尤其是那雙烏溜溜的杏眼,眨眼睛好像比旁人緩慢一些,兩頰有薄薄的水紅色,整個人嬌嫩得就像春三月裏開得飽滿欲滴的杏花兒。

  這股子幹淨純粹很是難得,竟讓她在驚異之餘生出幾分親切之感。

  讓一個鮮活的小丫頭為了顧家犧牲自己,賢妃過不去心裏這關。

  她歎了口氣,目露不忍,“你的事情,本宮會去求陛下開恩,若能——”

  “阿姊!”

  顧延之心中一急,再也沉不住氣,打斷道:“既入了頤華殿,豈有將人要回來的道理?宮中向來不禁太監找菜戶,阿姊向陛下求情要人,豈不是打梁寒的臉?這些閹人都是睚眥必報的性子,阿姊這是讓我讓我前功盡棄,無端與廠衛結了梁子!”

  “你也知他睚眥必報,心狠手辣,送這丫頭去的時候可有想過後果?”

  “我是為了阿姊在宮裏能安生度日,否則怎會出此下策!”

  ……

  兩人素來都是溫和的性子,不想今日竟吵得麵紅耳赤,見喜悻悻地覷秋晴,秋晴隻朝她微微搖了搖頭,示意她這會不必插嘴。

  見喜垂下頭,悄悄紅了眼眶。

  顧大人說得有理,賢妃娘娘一直過得很辛苦,但對下人從未有過苛責,也就是這樣良善之人才能得菩薩保佑,有了如今的福報。

  賢妃娘娘比陛下大七歲,年紀雖長一些,可不得不說,賢妃是她見過的這世上最好看的女子,說起話來比江南水鄉出來的女子還要溫柔。

  見喜舍不得娘娘為她爭執,為她得罪了廠督。

  可她也不喜歡顧大人了,是他親手將她推進了這個火坑。

  往後,她這輩子就這樣了麽?

  去伺候那位連大人和娘娘都得罪不起的老祖宗?把腦袋拴在腰上過,到時候死都不知道怎麽死的。

  末了,她聽到賢妃娘娘按著太陽穴長長歎了口氣。

  秋晴往桌案上的杯中添了熱茶,伺候賢妃飲下,適才緊抿的唇終於鬆動,“能為娘娘分憂,是這丫頭的福氣,隻是若是個穩妥貼心的人兒也就罷了,可這丫頭素來莽撞笨拙,容易得罪人,隻怕伺候不好督主,白費顧大人的一番苦心,又惹得娘娘不快。”

  顧延之雙目盯著梨木的一側桌角,指尖有意無意地敲打著桌案,大概也覺得秋晴這話有理。

  賢妃眉頭攏得更緊,凝思片刻也無甚對策,隻好道:“無論如何,本宮先到陛下跟前探個口風,若那梁寒認定了要你,也會念在陛下和本宮的情麵上,稍稍待你好些。”

  見喜吸了吸鼻子,朝賢妃磕了個頭,沙啞著嗓音說:“多謝娘娘。”

  木已成舟,如今這番境況早就無可挽回,賢妃的態度已經是最好的結果。

  養心殿。

  鎏金祥雲爐頂中溢出淡而悠遠的沉香氣息,窗格外幾縷影影綽綽的陽光照進來,淡煙仿佛觸手可及,大有恬靜縹緲的意境。

  隆景帝趙熠端坐在花梨木寶座上批閱奏章,一身明黃盤領窄袖服,腰間束琥珀犀角帶,眉目深邃,棱角分明。

  趙熠今年方及弱冠,在諸臣工眼裏算是一位合格的新君。

  加之裏裏外外又有梁寒打點,這些年倒也做出了一番政績,也因此,去歲太後才被群臣上書要求撤簾還政。

  誰成想,小皇帝在眾人眼底乖順安穩這麽些年,還政後的頭一件事就幹得震驚四座,不但接先帝的貴人回宮,還封了賢妃,一時間令群臣目瞪口呆。

  麵前的楠木案桌上奏章堆積如山,大半的奏章都在議論此事,不看也罷。

  梁寒立於一旁,身姿皎然如玉樹,一派光風霽月的模樣,活像個謫仙。

  正說完戶部年尾的賬目清算,趙熠卻忽擱下紫毫,抬眸笑了一聲,“今日到永寧宮用午膳,偶聽賢妃提起她宮中有個小宮女,說昨兒在宮裏迷了路,跑到頤華殿去了,今晨才從你那回來,難不成是被廠臣瞧上了?”

  梁寒抿唇一笑,眸色卻慢慢沉了下去。

  賢妃三言兩語撇開了那戶部侍郎顧延之巴結獻寶的心思,反倒讓他做了這強取豪奪的惡人,橫豎帶她進來的小太監已經被處置了,死無對證。

  這啞巴虧吃得不是滋味兒。

  他大致也猜到幾分這話的用意,若是賢妃肯放人,今日便不會在皇帝麵前提這個話頭,讓皇帝曉得她顧家往東廠提督屋裏送人,豈不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麽。

  眼下隻有一種情況,人是顧延之擅作主張送來的,賢妃卻要保那丫頭的命,這是借陛下的口來問他的態度。

  心中一哂,看不出這丫頭竟還是個寶貝不成?有人寧可得罪他,也要護著她。

  他在人前素來能夠控製情緒,眼底寒芒不過一閃而過。

  略微斟酌半晌,笑了笑,不緊不慢道:“是瞧上了。”

  “果真?”趙熠有些意外。

  梁寒隻是頷首笑。

  他這個人有個毛病,旁人越想要的,他就偏要阻止,旁人越想要守護的,他就偏偏要摧毀。得而複失、有去無回,那比這世上大多的□□疼痛更加令人興奮。

  趙熠垂眸輕歎一聲,道:“深宮多怨曠,朕自小深有體會,若能夠個知冷知熱的相伴左右,再好不過。”

  梁寒抿唇:“陛下這是在打趣臣。”

  “何來打趣一說?”

  趙熠抬了抬唇角,琥珀色的雙眸沁著少年氣的光芒,“朕十二歲時初登大極,此前隻見過父皇一麵,連自己的生身母親長什麽樣都不知道,唯有十歲時在琅嬅苑外偶遇她,這輩子頭一回吃到了陽春白雪糕,滋味甚美,此生難忘。”

  趙熠口中的她,也唯有賢妃了。

  說到此處,素來神情淡淡的皇帝麵上也泛起淺淺笑意,“男女情分來之不易,朕從未禁止宮中對食之風,廠臣難得得一歡喜之人,朕也高興。”

  梁寒俯首應下,揚眉緩緩道:“多謝陛下,臣一定待她好。”

  折身離開時,眉目轉瞬冷了下來。

  這事兒原本就簡單,隻要他點了頭,就算是板上釘釘了,賢妃那邊再不舍,也沒這個本事將人要回去。

  皇帝有意抬舉司禮監與內閣相製衡,如今這秉筆批紅的差事落到了他手裏,皇帝也並非毫無顧忌,上位者最忌一手遮天、挾勢弄權,也最怕無所顧忌之人。

  示弱方能長久。

  這丫頭就是他留給皇帝的後背,真真假假,誰又知道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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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皇帝:你看我秀恩愛,你心裏難受嗎?

  廠督:……

  見喜:以後就要伺候廠督了,好可怕,嚶嚶。

  廠督:……

  賢妃:要不我跟皇上求個情,把見喜要回來。

  廠督:……

  廠督:(冷笑臉)我瘋批不是沒有原因的,你們就當我死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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