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大隊的明軍從營寨當中鑽出去，走在白茫茫雪原上的時候，陸繹的思緒已經飄散出去。他麾下的夜不收已經盡數派出去，現在等不得。

  他要打草驚蛇，弄出點動靜，讓韃靼人不能一時間察覺到城東的異樣，才能一擊致命。

  寧夏城外，原本靠近水渠的良田已經在連日戰馬的踐踏下荒廢，白雪覆蓋下的麥芽都被吃不上草的戰馬刨出來連根吃掉。

  草原上從不愛護自己的草場，他們聚水而居，往往會在將一片草場啃成荒蕪之後，遷移到下一個部落。

  他們也不知道這些麥芽對於明人而言，有多重要。

  他們同樣不明白，這些被他們徹底摧毀，再無生機的土地上，潛伏著明人。

  “侯爺，前麵就是寧夏城了。”黑暗當中，寧夏城的輪廓在冰冷的空氣包裹下，靜靜聳立在灰蒙蒙的大地上。

  “寧夏城。”陸繹念叨著這一個詞匯，看著兩側的軍士正在快速向前。時間從踏出大營的那一秒開始計算，已經不多了。

  韃靼人貪婪但不愚蠢。他們沒有受到明人這樣多的教育，他們的眼界更淺，更低。但這並不代表著他們不會打仗，不會破壞。

  恰恰相反，他們最擅長的就是打仗，破壞所占據的土地上的一切。

  這種時候，陸繹卻十分沉穩，他冷冷看向寧夏城，已經勢在必得。

  “夜不收到了城門下後，讓他們立刻打開城門，放夜不收進去。”

  “遵命。”軍士快速離去，他們都是第一梯隊的精銳，帶著陸繹的期許，爭奪首功的昂揚鬥誌，已經抵在了寧夏城最薄弱的東門。

  東門上，何參將已經等了許久，他不斷踱步，想要見到大明的夜不收。可左等右等，一直到子時三刻，他才見到了幾個悉悉率率，從雪地裏麵冒出來的人影。

  沒有任何征兆，那些明軍就出現在他的眼前，相隔數百步，卻讓他幾乎叫出聲來。

  “你便是趙佑？”來者正是李越，他猛地拔刀：“不對，你不是趙佑。”

  “李將軍，末將是寧夏參將何德苗，您不認得我了？”何參將聞言臉色微變，心中暗罵一聲後，臉上還得擠出笑容來。

  他對麵的可不是趙佑那樣的“自家人”，而是正兒八經的榆林軍。

  “認得，自然是認得。萬曆三年，五年的時候，我都與你喝過酒。當初聽到你不知所蹤的消息，我還在家中給你樹了一塊牌位。沒想到你竟然還活著。”

  李越定睛一看，倒是從這張蒼老了十來歲的臉頰上看到了何德苗曾經的模樣。

  “對啊，還活著。”何德苗哭笑不得，隻能拱手請入：“趙佑被哱拜喚去，城門便有我領兵守衛，為侯爺的大軍掃平障礙。不過老李，侯爺什麽時候到？”

  “最多一刻鍾。”李越確認了眼前人身份之後，便長舒了一口氣。

  自己人好辦事。

  他顧不得說話，大手一揮。麾下的軍士就朝著城樓殺去。

  幾個人投誠，開城門不代表整個寧夏城的韃靼人都團結一心，想要再度回到大明爸爸的懷抱裏。

  “那就好。”何德苗也因為來得是熟人，說話也輕鬆了一些。

  “不過俺問你，這一次侯爺是真的想要入城？還是假的？那一日我們可是做主了準備，結果侯爺按兵不動，叫我們等了整整一宿。”

  “才一宿？你是不知道我們熬的多難受。”李越一翻白眼，他們從惠安堡一路向西，到現在就沒好好睡覺。全軍上下，就沒有一個人沒有一雙紅彤彤的兔子眼睛。

  好不容易熬到了攻打寧夏城，他們都嗷嗷叫了起來。不但沒有人不想打，反而人人都勇爭第一。

  打仗這事兒，他們樂意之至。

  “城門怎麽開著？”

  筆直的中央大道上，默罕默德臉上的笑容已經凝固。剛才他看到趙佑被哱拜一頓狠批。雖然他知道，那隻是做給自己看的，趙佑仍舊是哱拜的忠犬。

  “回稟大人，開城門興許是要派出斥候。”默罕默德左右的士卒狐疑的互相看看，都不知道這城門怎麽這個時候開了。隻能用斥候搪塞，這也是時常發生的事情。

  不過尋常時候，斥候走得都是北門，少有東門。

  今天怎麽更改了出行的方向，他們也說不清楚。

  “不對，早不開，晚不開，為什麽偏偏是這個時候開！”默罕默德本能的懷疑一切，卻沒想到自己誤打誤撞的猜對了。

  “分出幾個人去看看，剩下人都躲著點，別讓對方有機可乘。”默罕默德小眼睛滴溜溜的轉，他倒是沒覺得何參將有問題。而是小心駛得萬年船，誰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情。

  要是城門外麵真的是明軍的話，他也還有一線生機。

  這一隊十餘人，立馬分出一半抹黑向前。

  為首的一人，走出黑暗後，卻是大吃一驚。隻見那黑洞洞的城門裏麵，不知道什麽時候被數以百計的明軍塞滿。

  身著明人盔甲的軍士擠在一起，一雙雙快要噴紅的紅色眼眸，更是讓他一聲尖叫。

  “敵襲——是明軍！”

  他的聲音悠長，尖銳。宛如一道驚雷，在熟睡的韃靼人耳畔邊炸響。

  城門口，還在敘舊的何參將也是臉色一變，急道：“韃靼人怎麽這就發現了！快快入城，勿要耽擱了！”

  “入城？”李越目光一凝，卻沒有絲毫想要入城的意思，反而他猛地拔刀，直指何參將：“何德苗，老子早就知道你丫的不是東西。卻沒想到你居然跟韃靼人合謀侯爺，想要賺我們入城！”

  “殺了他！”

  他一聲低吼，直接揮刀相向。

  這一聲令下，周遭的明軍也是立馬對方才還笑臉相迎的寧夏軍拔刀。

  “莫要誤會，我是真真兒想要回歸大明的，當初末將被裹挾，叛逆大明，並非我本意，還請上使明鑒，明鑒啊！”

  眼見說不說，何德苗隻能將心一橫，喝道：“放下武器，讓他們殺了我們好了。我倒要看看，征南軍是否會殺降！”

  “當然不會！”

  隨著一陣嘩啦啦的兵刃落地聲，陸繹的聲音在夜空當中響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