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州衛，尹秉衡目光灼灼，盯著手中的書信看個沒完。

  他身側侍立的尹德卻沒有自己父親那樣的耐性，他急不可耐的看向父親，再三說出自己的想法：“韃靼人的精銳都被侯爺消滅，現在就是兵臨河套的最佳時機。”

  “最佳？”尹秉衡輕哼一聲，知道自己兒子是真的傻，不是假的。

  “自然是最佳。”尹德得了回應，話音也變得分外有力起來：“侯爺手握大軍就在敦煌，海巡撫又轉道西安，短時間內河套隻有沙州一軍能夠抵達。”

  “隻要父親拿下河套，這潑天大功即便換不來侯爵，也能讓父親更上一步。”

  當然，尹德心中的小九九不隻是為了父親升官發財，他也是少年郎，也想著少年封侯，揚鞭塞外。

  現在機會就在眼前，他哪能的放過？

  他並沒有自己父親的顧慮，害怕得罪想要借此機會立下功勳的朝中重臣。

  也不是為了爭搶功勞就不顧海瑞的手書。

  而是眼下的的確確是一個難得的好機會，隻要一戰就能夠將毫無防備的河套韃靼人一舉擊潰，換來十餘年，甚至更久的和平。

  他是十足的大明主義者，不相信異族可以合作。他隻相信自己手中的長刀，跟那一片肥美的土地會供養無數大明百姓。

  可是——沙州衛部署暫定！

  大明土地廣袤，東西南北何止萬裏。這時候，大明對外的政策其實不是掌握在皇帝手中，而是在封疆大吏手上。

  往往，沙州衛左近的韃靼人大的政策由朝廷決定，但在朝頂決定是打還是不打之後，沙州衛才有自己大顯身手的機會。

  “上麵的意思再明顯不過了，最多正月，朝廷就會重新派人取代父親，去草原上尋覓那些已經躲起來的韃靼人！”

  尹秉衡哈哈一笑：“這不是你的真心話。”

  他放低了聲音，用目光審視自己兒子：“朝廷或有各種顧慮，也會臨陣換將。可在這西北邊塞的人是誰？是海青天！海大人清廉一說比不得平海侯在你心中分量那樣重。”

  “那為父要是告訴你，這暫行進軍的書信，便是侯爺一個時辰前送到沙州衛，你又如何？”

  “這……”

  尹德臉色大變，他如何也想不到限製自己行動的書信來自於自己最崇拜的平海侯陸繹。

  尹秉衡迎著自己兒子的目光，笑容逐漸收斂。他用手輕輕敲擊桌麵，聲音低沉卻富含威信。

  “按兵不動也不僅僅是侯爺的想法，為父也不讚成現在便去河套，殺韃靼人一個措手不及。”

  “隻是父親，要是現在不去河套，等到春天韃靼人早就跑了。”尹德哪聽得這個，他隻想趁機把韃靼人消滅，自己父親就算情有可原，可那有關自己什麽事兒？

  他急不可耐，再度言明情況緊急。可偏偏，尹秉衡更了解局勢，更清楚陸繹跟海瑞心中所想。

  尹秉衡不是純粹的軍人，他腦袋裏麵也不隻有打打殺殺，他仍舊清楚沙州存在的意義，知道自己該做什麽。

  “跑？要的就是他們跑掉！”

  驟的，門外傳來一個聲音，叫廳堂當中的父子兩一驚。

  不等他們發話，外麵的數人一驚魚貫而入。

  這數人都身著明人戰甲，入門便表明了自己明軍的身份。可尹德目光流轉，不記得沙州衛有這樣英武的明軍。

  “平海侯——陸繹，冒昧來訪，還請恕罪。”陸繹同樣不掩飾自己身份，橫刀立馬的進門，也坐了下來。

  “末將拜見侯爺。”尹秉衡起身迎接，卻被陸繹身後的騎士按在椅子上。

  “客隨主便，這一次我隻是來見見沙州總兵，見到了你之後，便會立馬去西安。時間緊迫，就不用太多虛禮。”

  “末將不敢。”尹秉衡不再掙紮，他已經回過味來，陸繹來得匆忙，估計都是一路上直接放行，壓根沒有通報到自己跟前。

  才會有陸繹出入沙州城如若無人之境的地步。

  “你我都是軍人，不要拘泥太多。”在陸繹眼中，模樣威武，在府中仍舊著甲，一絲不苟的尹秉衡無疑是一個合格的將軍。

  配上尹秉衡在此之前所做的事情，陸繹有理由相信，尹秉衡能派上用場。

  “下官拜見侯爺。”門外再度有了聲音，卻是得到了通傳，姍姍來遲的侯飛。

  此人目光炯炯，再無初見陸繹時的憋屈。沒辦法，他以前在沙州都是巧婦難為無米之炊，想要腐敗一下都找不到可以腐敗的地方。

  現在陸繹來了，無論是人手，還是糧食都是源源不斷的供應。從前線送下來得戰馬屍體，跟駑馬更是讓他手底下的百姓身子骨逐漸強健起來，許多畜力才能做的事情，也不需要空耗人力。

  這段日子，他順風順水，再想到一些風言風語，他那裏不知道韃靼人覆滅之後，受益最大的就是他這樣的文官。

  再說了，三年清知府，十萬雪花銀可不是玩笑。

  哪怕他不想腐敗一下，真遇到了清倌人的時候，也得腐敗一下。

  “聽說你想北上？”陸繹沒有讓侯飛起身，而是笑裏藏刀，準備用侯飛這把刀，實驗一下尹秉衡。

  “啊？”侯飛腦袋轉的飛快，回答道：“侯爺，下官雖然希望侯爺能夠早日凱旋，讓韃靼人不敢南下。但軍情一事，小人卻是不敢多言。”

  “是不敢，而不是不想。”陸繹冷笑一聲，他那裏不知道自己麾下的人新裏麵想的是什麽。

  無論文武，現在都已經看到了勝利的曙光，似乎韃靼人不堪一擊，隻要乘勝追擊就能全殲韃靼人一樣。

  “韃靼人就在河套，丟失牛羊戰馬的最少也有三五成。別說這個冬天，接下來兩三個冬天，他們都是難熬的。”陸繹聲音冰冷，漫不經心的說著韃靼人所麵臨的困境。

  “河套的韃靼人就此遷移，在這個冬天至少會損失五分之一的族人。不遷移的話，到了春天之後，我明軍再度北上，仍舊能夠殺他一個措手不及。”

  “現在北上，你怕是想要跟我征南軍那個叫侯飛的相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