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值正午，空氣並沒有因為頭頂上毫無溫度的太陽就變得溫暖。

  冷依舊是戰場上的主基調，冷到受傷的人跟戰馬都已經變成死亡數字的一部分。

  可最冷的還是萬夫長伽力的心。

  “再衝一次。”他深呼吸，用馬鞭指著不遠處的陸繹道：“那個人肯定是明人的大官，隻要抓住他，我們就贏定了！”

  “贏定了？”這一次，並沒有人迎合他。所有人都在緘默，剛才的衝鋒不是他媽呢見過最慘烈的衝鋒，但卻是最無助的。

  沒人知道明軍的火器為什麽變得那樣厲害，打的他們毫無招架之力。

  數千人的衝鋒，卻被千人擋住，這樣的仗他們沒打過。

  但相對於衝鋒被擋住，他們更恐懼的是那一麵已經被辨認出來的戰旗。

  察哈爾人沒見過征南軍，但卻知道這一支活躍在大明邊疆的精銳，也知道那個叫做陸繹的海上霸主。

  傳說很多，而傳說當中最多的並非是陸繹驍勇善戰，而是他很有錢，是大明天子最信任的人。

  這兩個身份足以讓沒見過世麵的草原土包子蠢蠢欲動。

  哪怕他們剛剛被陸繹揍了回來，可對於金錢的渴望還是讓伽力忍不住想要反撲。

  “大人，明人驍勇，隻怕一時半會兒難以將其拿下，不如先拿下吐魯番。”有人努嘴建議，害怕自己的部族都填到陸繹那個無底坑去了。

  錢是好東西，可也要有命消遣才行。

  “吐魯番？”伽力怒目，回首一看，發現這並非是一個人的想法，而是絕大多數人的想法。

  “好，那分兵一千支援吐魯番，餘下的人跟我一道出發，不拿下陸繹，誓不罷休！”

  他慷慨激昂，一手按在腰間彎刀上，說出來的話不容任何人否決。

  “遵命。”

  小部落的首領，千夫長們雖然心不甘情不願，可看著伽力一手按著腰間彎刀，他們就隻能聽命。

  被伽力殺的人不在少數，他們可不希望自己成為下一個。

  “衝，隻有打垮了明軍，咱們才有生路！”他已經想明白，陸繹絕對不是衝著小小的吐魯番而來的。

  明軍的目標隻有亦力把裏一個。

  而吐魯番隻是亦力把裏的門戶，剛好擋在陸繹行軍的路上的要塞罷了。

  不管有多少明軍在蜿蜒崎嶇的道路上緩慢行軍，他都得釘在吐魯番，擋住明軍。

  “還來？”

  陸繹看著再度騎上戰馬，奔襲而來的察哈爾人，也生出了一絲敬佩。

  都說大明的軍隊損失超過兩成就會潰敗。可韃靼人也是如此，損失一旦超過心理底線，雜牌軍就會崩潰。

  對陸繹而言，眼前的察哈爾人明擺著就是一支不堪大用的雜牌軍。

  可現在，這支雜牌軍居然被打退了兩次之後，還能發起第三波攻勢……

  “時代變了，兄弟。”

  他深吸一口氣，自言自語道。

  時代已經變了，大明最光輝的時代即將出現，任何擋在大明前進道路上的人，都會被碾碎。

  “察合台已經落伍了。”

  “放！”

  依舊是毫無技巧的三段射擊。

  疾馳而來的騎兵無法難以跨越大明軍士構成的防線，積雪，屍體，碎冰你傻構建成的爛泥地，都是天然的屏障。

  有些地方騎兵通過的速度，比步兵還慢。

  “大人，撐不住了！再打下去，一個千人隊就全軍覆沒了啊！”一個披頭散發的察合台千夫長跪在地上苦苦哀求，不願意族人變成明軍的靶子，死於惡劣的天氣。

  “不行，明軍輕裝簡行，彈藥補給不足，堅持不了多久。”伽力直接拒絕，之言不會後撤一步。

  “萬歲！”

  驟的，最前沿的察哈爾人一陣歡呼。

  伽力定睛一看，赫然是陸繹的軍陣被一小股騎兵逼近，已經開始肉搏戰了。

  “報！城牆下的左翼三個千人隊，投降明軍了！”

  好消息壞消息接踵而至，伽力還未理清楚部署，便被當頭棒喝，好半晌才回過神來，揪住報信人。

  “他們安敢背叛汗國！”他踉蹌，不相信自己最忠誠的炮灰也會臨陣反戈。

  而更嚴重的是，這樣一來，在城牆下肆虐的明軍騎兵也能抽出空襲擊自己側後。

  可他堂堂的察合台汗國的萬夫長，麾下治民數萬的萬夫長，眼下能夠調動的兵力卻不過一千。

  是擒獲陸繹，還是支援城牆，鎮壓叛亂。

  但他遲疑了。

  一方麵是自己的生力軍，同源的奴隸軍；一方麵是搖搖欲墜，戰鬥力卻極強的征南軍。

  作為察合台汗國的萬夫長，他很清楚自己權利的根源就是士兵。任何擁有上萬騎兵的人都可以稱作是萬夫長，獲得大汗的冊封。

  一旦自己麾下士卒損失殆盡，就算是擒獲了陸繹，也無法保證自己在戰後可以獲得足夠的補償。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察合台內部的鬥爭不必大明朝堂來得溫和。

  起風了，白樺樹刷刷作響，空氣當中彌漫的血腥味也頓時一空。

  “嗚！”

  低沉的牛角號再度被吹響，一聲接著一聲。

  在這冬日裏麵，直叫伽力這等久經沙場的宿將寒毛直豎，忍不住尋找聲音來源。

  他隻見數百打著明軍旗幟的騎兵已經積蓄完馬力，開始衝鋒！

  “目標陸繹，殺了他！”他猶豫再三，下了一個艱難的決定。

  現在回頭已經來不及，城牆下的叛徒就讓他們繼續叛亂好了。

  隻要陸繹死掉，大明的侯爺落在自己手上，所有問題就迎刃而解。

  “殺！”他低喝，不再觀望，而是策馬朝著焦灼在一起的前沿陣地殺去。

  那一麵有著“平海”字樣的戰旗就在風中獵獵作響，吸引著一個有一個的察哈爾人靠近。

  “追！”本不讚同的察哈爾人見狀也是一驚，苦笑著跟上。

  現在不管眾人心中所想是否一樣，但有一件事情卻是無法更改的，那就是全軍上下，已經是一根繩上的螞蚱，生死與共了。

  這樣嚴寒的天氣，想要獨自一人躲過明軍追捕，安然回到亦力把裏的可能性約等於零。

  這是根本就辦不到的一件事情。

  這時，明軍已經匯聚到了一起。

  吐魯番城門洞開，投降的察哈爾人跪在地上，不敢妄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