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遠候柳懋勳回去就病倒了，得知這個消息的陸繹隻是笑了笑，並不知道對方在腦海之中已經腦補了多麽惡劣的東西。

  除了隔三差五前去錦衣衛衙門點卯，陸繹現在和休沐沒什麽兩樣，整日陪著阿秋玩耍。

  所有人都仿佛遺忘了他，唯有萬曆小胖子有些記掛，在田義匯報東廠見聞時，突然問道：“陸愛卿在自家府中整日幹什麽？”

  田義原本說的有些興高采烈，一聽萬曆小胖子莫名其妙提起陸繹，整個人瞬間有些不好了，但還是立馬笑著說道：“回皇爺，平湖侯似乎每日都在家中帶著孩子，不曾出走過府中。”

  “這是生朕的氣了嗎？”萬曆小胖子喃喃自語，聽得田義低著頭有些咬牙切齒。

  這貨的聖眷這麽濃？隻是不出門居然就讓陛下如此患得患失？

  這時殿外有太監進來稟告道：“啟稟皇爺，左副都禦史趙斌突然闖進了平湖侯的府中！”

  “他想幹嘛？”萬曆小胖子麵色一怔……

  在奉天殿外磕破了額頭，所以都察院的左副都禦史趙斌頭上包了一圈紗布，但這卻並不妨礙他盛氣淩人的架勢。

  “平湖侯！下官曾去工部看了那個軌道，那建造一裏的靡費頗大，需要改良這沒問題，可為什麽你要提提議戶部，要將那個軌道承包給商賈籌建？”趙斌沉聲道。

  陸繹原本以為趙斌是為了武舉之事，卻沒想到居然是因為軌道？

  而且觀其趙斌身後跟來三人，他們也都麵有義憤，卻並未說話。

  陸繹高坐上位，手指不停的在一旁的桌案上敲打，趙士禎和徐光啟坐在一旁，徐光啟還好，他自持自己雖住進了陸府，可隻算半個客人，所以沒有說話，但是趙士禎卻忍不了趙斌的灼灼逼人，尤其是對著大人，於是他想也沒想就馬上起身道：“敢問趙大人，先不說你隻是禦史，沒權幹涉戶部與工部的決定，你們文人能不能別一直看不起商賈！”

  士農工商雖然不假，可沒有商賈將金錢流動，難不成大明又要回到石器時代，靠以物易物來運轉？

  趙斌看見趙士禎十分年輕，心中瞬間明白他才是這個軌道的設計者、改良者，於是沉聲道：“年輕聰慧是好事，可你們履曆不多，不明白人心險惡，就好比西北的晉商，他們通敵賣國，東南沿海的洞庭商會更是不止一次的暗中通渠倭寇，給他們賣糧！”

  “平湖侯要是將軌道承包給商賈建設，隻要他們掌握了核心，賣給敵國牟利隻是時間問題！”

  趙斌說的極為誠懇，隨後怕陸繹不能重視，他又舉了幾個例子。

  “大明商稅太低了。”陸繹垂眸，突然來了一句。

  趙斌頓時一愣，他想到了許多，不過卻不敢肯定，隻能旁敲側擊道：“平湖侯，大明新晉的土地太多了！足夠那些沒有了田地的百姓去開墾！”

  這位，還真是一個愣頭青啊。

  陸繹有些頭疼，上次他在奉天殿外死諫，鍾辰飛就曾經告訴過他，這人雖然比不上海瑞海剛峰，但是絕對也算是一個正直清流之官。

  換句話說，這人是真的在為建設大明而努力，隻不過方向有點不對。

  對付這種人，最好的辦法就是不搭理。

  所以陸繹在說完一句話後，就閉口不言，任由對方和趙士禎扯皮，小半個時辰後，趙斌終於察覺到了不對勁，他放棄了和趙士禎交談，直接闊步上前三步，來到了陸繹身前“撲通”一聲就跪倒在地，嚇了陸繹一跳。

  “趙禦史，有話好好說，本候可不記得脅迫過你。”

  陸繹第一反應就是對方想給自己設套，可當他看見趙斌眼眸之中那堅定的與張居正相差無幾的眼神後，他又動容了。

  當初他在奉天殿果真是想要死諫？

  想到這，陸繹頭疼了，因為這種人簡直軟硬不吃。

  “平湖侯，下官家境貧苦，當年靠著鄉親一家緊湊著一點雞蛋，這才千裏迢迢高中舉人，隨後榜上有名成為三甲進士，可下官從始至終都忘記不了鄉親被那些奸商壓榨，被官吏脅迫的場景。下官是真心實意的想要從下改變大明……”

  趙斌眼角含著露珠，哽哽咽咽的說了很多。

  陸繹默然了半響，最終化為了一聲輕歎，“本候都不知道是怪你天真，還是覺得你愚蠢了。你隻是禦史！靠你一個人是沒辦法掃清吏治的！”

  濁清光是劃分，就足以讓人望而生畏，這事要真好辦，張居正也不會被後世稱為給大明續了七十餘年的中興之臣了。

  陸繹讓人送來茗茶，他將趙斌扶起，語重心長的說道：“學海剛峰雖然無錯，但你卻比海剛峰少了一點對局勢的看法。”

  “你是禦史，聞風上奏是你的權利，但也僅僅隻有這些，你明白嗎？”

  趙斌無動於衷，陸繹歎道：“也就是說你不能插手，隻能上奏！這是組織賦予你們的權利，也是局限性。”

  趙斌似懂非懂，陸繹忽然覺得十分可悲，這人就是一個被當槍使喚的人，還覺得樂此不疲，覺得自己為大明做出了貢獻。

  “回去吧，本候不想和你這種沒有認清實際的人談論此事。”

  陸繹的話十分不客氣，可趙斌卻像是抓住了某一點，下意識的問道：“何為實際？”

  “戶部錢多，工部人多嗎？”

  陸繹一語中的，隨後讓人送客。

  一直被領出府外，趙斌都還在呢喃著這一句話。

  戶部的錢雖多，可剛進賬就被其餘五部以及下屬衙門瓜分，想要建造軌道，即便是大明這幾年收益頗多，他們也是巧婦難為無米之炊！而工部的能工巧匠更是稀缺，他們大多都是為了建造修複宮殿或者城池，又或者武備器械效力，誰又功夫去建你這個一眼望不到頭，還要背井離鄉的軌道？

  “侯爺果然仁慈，要換做其他武勳，趙大人這個左副都禦史找上門來的第一時間，還不得轟出門去？”待趙斌被送走後，一直沒說話的徐光啟感歎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