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二人有個相同一點，都是著名的宰輔之才。

  隻不過既生瑜何生亮，當兩個都有想法的人碰撞在了一起，如果不能合作更上一層樓，後果可是相當慘烈的。

  說句毫不誇張的話，現在的張居正就很想當年的王安石，他們也都是一心想要改革救國，隻不過前者能夠“獨裁”般順利推行，而後者卻有著重重阻礙，以及不符合實際的操作。

  王安石的青苗法有著嚴重的弊端，而張居正推行的“一條鞭法”卻十分有效的改進了大明收不上稅收的難題。

  而當年前宋以文抑武，最終被外敵覆滅，使華夏大地淪為異族的跑馬場，雖然現在的大明對外頻頻勝利，可下一代難免不會再走前宋的老路……

  而淩老爺子的意思也很明顯，那就是呂調陽雖然和陸繹不對付，但那時私事，於公他隻要不蠢，就不會和張居正唱反調。

  果然，大明萬萬人口之中拔尖成為閣臣的人都是人精，沒有幾個簡單貨色。

  陸繹又和淩老爺子交流了一番朝堂上的經驗，隨後關心了對方的身體，便告辭離去了……

  就這樣又是五天過後，軍戶改製的風聲已經在京師傳得沸沸揚揚，陸繹一大早就來到了征南軍駐地，此時早上的操練剛剛結束，將士們正在默默的吃著早飯，準備迎接接下來的操練。

  見陸繹拖著病體前來視察，許標、蔣生、馬永貞等人馬上明白有事，於是隨著陸繹來到了駐地主營。

  “去把百戶以上的將領都叫過來。”

  陸繹剛落座，就徑直說道。

  許標等人不敢怠慢，不多時，主營就已站滿了近乎一百多人。

  眾人似乎意識到了什麽，眼神十分凝重的看向陸繹，陸繹見狀也不拖遝，而是單刀直入道：“陛下與朝堂諸公商討軍戶改製的事情已經有了些許眉目，想必你們應該也依舊有所耳聞，我們征南軍將士試點親衛所之一。”

  “而本候今日前來，就是想要詢問你們的意向。”

  主營內沉默一片，他們互相看了幾眼，沒人說話。

  “大人，這是不是有些太突然了，大家夥原先應征入伍征南軍，為的就是這輩子吃皇糧……更別說在征南軍大家夥都很有榮譽感，貿然被打回原形，再讓我們種田恐怕也種不好了……”蔣生壯著膽子，小心翼翼的說道。

  許標是陸繹的心腹，原先就是東廠千戶，自然不可能有擔憂，而馬永貞乃是秀才出身，也不大可能感同身受，但蔣生不同，他原先就是老老實實本本分分的農家子，所以他明白底下弟兄們的真實感受。

  別的不說，雖然征南軍這幾年戰事頻頻，幾乎沒怎麽休息過，但僅憑借著不受上官壓榨，軍餉與軍功如數奉發這一點，就足以讓人消尖了腦袋往裏麵擠。

  “軍戶之所以需要改製，就是因為人不能當一輩子的兵。”陸繹掃了一圈，見他們神色各異，歎息道：“你們現在還年輕，可以後呢？人總有老時，當身體不再壯碩，上了戰場也是炮灰、拖累的命。”

  “退出軍戶不僅是為了你們的子孫，也是為了你們的自己，至於退出軍戶不再入伍之後能幹什麽，朝中自然會有安排，就算朝中不去安排，本候不會因為顧忌忌諱，而不管你們，這話本候可以向你們保證。”陸繹十分誠懇的說道。

  “大人嚴重了，下官們並不是這個意思……”

  不少百戶官見陸繹真情流露，不僅訕笑起來，他們自然知道陸繹的承諾有多麽珍貴，這也讓他們頗為不適。

  “而且你們也不用擔心，退出軍戶、不再入伍的事情並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完成的，我們作為試點的親軍衛所，是分五年為一批，每批的人數有定額，不會馬上全部讓你們退出，這一點你們大可放心。”陸繹說道。

  將領們聽得有些迷糊，就連馬永貞和許標也不例外，因為這是第一次，沒人敢說這是好是壞，至少這件事是他們大人領頭，他們被拒絕就是了。

  “退出軍戶、不再入伍的名單要根據自己麾下的實際情況進行對比，比如有傷殘，家中獨子或者年紀較大的都可以優先考慮，你們最好匯整成一份名單，然後統一送來。”

  陸繹緩緩交代完，見他們仍然呆立在原地，不由歎息道：“哎，快去吧，這未嚐不是一件好事，馬革裹屍雖然極為榮譽，可人活著比什麽都強，不是嗎？這幾年你們南征北戰，恐怕也累了吧。”

  傷病老兵退出軍戶不再入伍之後，他們拿著這幾年的賞賜與軍餉，未嚐不能在老家買上二三十畝田地，過上富足的生活。

  而且老兵退出一部分，再吸納新兵錘煉，也是保證征南軍強軍稱號源遠流長一點。

  馬永貞和許標很快意識到了這一點，帶頭告退，蔣生饒了饒頭，還準備說什麽，卻被曹文昭拉住了衣袖，搖了搖頭，給拖走了。

  於是整個駐地主營瞬間人去茶涼，隻剩下一直沉默著的監軍馬博。

  “將士們都能榮歸故裏，咱家卻還得這裏苦熬，看著新人來，舊人離，這日子怎麽感覺和宮裏差不多了？”馬博有些唏噓，也不知道是不是殘缺之人會比常人更加多愁傷感。

  “這是擔心日後沒人養老送終？家中沒有侄子過繼嗎？”陸繹有些愕然，因為他看見了馬博通紅的眼眶，呼吸間還一促一促的。

  好家夥，自打認識他起，陸繹還沒見過這個太監哭啊。

  “沒有，咱家進宮前就已經和他們斷開了聯係。”馬博逐漸舒緩了情緒，平靜道。

  大多數太監被割一刀，然後發跡後，都會想著找回曾經的親人，可馬博不同，他恨他們，雖不至於去報複他們，但絕對不會相見。

  “那也別怕，征南軍再怎麽改，你這個監軍隻要不犯錯誤，是不會貿然換掉的。”陸繹向他保證道。

  他原以為馬博會半信半疑，卻沒想到後者直接點了點頭，毫不猶豫。

  “咱家相信陸大人所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