答魯城外血液已經幹涸，敵人的屍骸遍地都是，韃靼人卻從未想過派人過去收斂。

  還是陸繹擔心暴屍幾日之後會引發瘟疫，這才趁著敵軍修整放棄攻城的空隙，讓鄧子龍曹文昭等人帶著小顧騎兵，拿上猛火油去將他們焚燒幹淨。

  聞著兩裏外飄來的肉香，扯力克跨坐在祖父賞賜給他的紅棕烈馬之上，站在一處小山坡上冷冷的看著答魯城舊景，一言不發的調轉馬頭回到了帥帳。

  坐在首位，召集了各族那顏後，扯力克鐵青著臉道：“四天了，已經整整僵持了四天，我們連城頭都碰不到。”

  “這樣下去怎麽能行？”

  扯力克氣惱道：“我們與察哈爾部的援軍已經察覺到了明軍北征的動向，如果不出本少台吉所料，明軍大軍雖然不會全數出動馳援答魯城，但至少會分出幾萬騎兵來，而且若是輕騎上陣，差不多三四天就能抵達。”

  “這還不算上他們一人雙馬，甚至……”

  要是明軍財大氣粗使用一人三馬，那速度簡直不敢讓扯力克想象。

  “兩天，最多兩天，要是還不能拿下答魯城，那本少台吉隻能說句不好意思，我們必須撤了，不然會被明軍前後夾擊，永遠的留在答魯城外！”扯力克憤然道。

  即便是前兩天他父親派來一萬騎兵支援自己，此刻的扯力克嫡係兵力補充到了一萬八，加上其與部落總共三萬五。卻依舊不能讓扯力克放下心來，在見識到了明軍火器火炮之威後，他已經有些膽寒了。

  更別說明軍的援軍也正在路途，後背如芒在背。

  各部落的那顏聽完扯力克的話後，頓時沉默起來，他們互相眼神交流著，多數都感覺到了後悔。

  這一趟什麽都沒撈著不說，還損失了這麽多青壯馬匹糧草，這個冬季該如何過去？

  如果這時候敗退，沒能打下答魯城好好補充一番，那對於扯力克來說自然不會傷筋動骨，可對於他們這些小部落來說，那就是慢性死亡。

  不是在冬季餓死，就是被其餘部落給吞並，成為他們存活下去的養分。

  扯力克也看出了他們的不甘，於是嘴角不著痕跡的上揚兩分，隨後恢複正常，厲聲道：“這樣吧！這兩日的攻城你們這些那顏分配好供出一半兵力，剩餘的兵力由本少台吉提供，這一次不成功便成仁，誰要是敢臨陣退縮，或者還在省力，那本少台吉就隻能大義滅親，殺了他。”

  這話怎麽總感覺是對自己說的？乞慶哈的兵力也補充了一些，但和扯力克比起來，那簡直就是小拇指和大腿，所以乞慶哈仍在蟄伏，不動神色的幹咳了數聲。

  很快，哈喇部落這個還算實力中遊的那顏站了出來，苦笑道：“少台吉，明軍火器火炮凶悍，這幾日我們的損失慘重，手下勇士們早已膽寒，產生了畏懼之色，就算現在猛然總攻，也是徒勞啊。”

  “他們哪有那麽多物資？答魯城才多大？”扯力克深深的看向這名那顏，不屑道：“而且從昨日中午開始，城頭上的炮聲就已經沒有了，就連火統也稀少不已，隻剩下箭矢。”

  扯力克掃視一圈，頓了頓，繼續說道：“我父辛愛黃台吉帶來了數百個鐵盾，等下本少台吉就將其分發下去，讓各部的勇士手持盾牌打頭，抵抗火統與流矢的襲擾。”

  韃靼部哪來的數百鐵盾？

  不少小部落的那顏露出訝然的神色，唯有幾個處於中遊的部落那顏相視一眼，心知肚明的點了點頭。

  明國這尊帝國很大，總有貪官奸商為了利益，會冒死與敵人走私。

  林子大了鳥都多，何況是人？

  乞慶哈眼眸中閃過一絲譏諷，也不知道是對扯力克還是對明人發出的。他悄無聲息的離開了帥帳，卻被扯力克身後的阿呂玉很好的捕捉。

  帥帳外，乞慶哈掃了一眼頹然的各族勇士，隨後走到角落朝著心腹說道：“此戰恐怕要敗了，我們得早做準備。”

  “五爺，那小子可是得到了辛愛黃台吉的支援，萬一攻下了答魯城呢？”

  “鐵盾？他能抵擋火統能夠抵擋火炮嗎？”乞慶哈麵露不屑道：“明人狡猾，誰知道他們會不會藏拙？扯力克這小子已經吃了這麽多虧還不長一點記性，年輕人就是年輕人，稚嫩！”

  “五爺，依您的意思？”

  “你偷偷的去告訴那幾個，讓他們關鍵時刻聽我號令。”

  “好。”

  待心腹離去後，乞慶哈默然回身，看著那珠光靚麗的帥帳，緊了緊披掛在身上的紫色貂裘，眼眸之中散發著冷意……

  “估算著時間，援軍快到了。”

  答魯城指揮使司衙門，大堂內。

  陸繹指著簡易的沙盤，緩緩說道：“按照北征大軍的速度，再到英國公和王崇古做出反應，恐怕兩三天之內，援軍就會抵達燕山山穀，甚至直接蒞臨答魯城。”

  眾將點點頭，鄧子龍卻微微皺眉，擔憂的說道：“這幾日扯力克的攻勢不大，會不會是提前受到了什麽消息，準備跑了吧？”

  “我也有種感覺，他會不會選擇伏擊援軍？”

  畢竟援軍隻有可能是輕騎，要是在野外遇見了韃靼騎兵，誰勝誰負還模棱兩可。

  他們不可能和征南軍一樣，能夠依靠火器火炮和多餘己方的韃靼騎兵周旋，更不可能在馬術上與韃靼騎兵爭鋒。

  “他們受到消息的可能很大，但應該不會選擇伏擊，因為他們不能保證首尾兩擊之下能夠存活。”陸繹解釋道。

  雖然北方衛所經曆了一輪洗禮，就連商賈也被張溶和張四維二人抓拿了一大批。

  但沒有人敢保證殺掉了張三會不會有李四冒頭。

  畢竟商賈過於貪婪，一倍的利潤就足以讓他們鋌而走險，更別說將茶葉鐵器甚至是消息販賣給草原狼，獲得的利潤簡直是成十上百。

  “王尚書的戰略眼光不差，如果他們知道韃靼部的主力正在攻擊答魯城，一定會選擇繞後，乘其不備進攻的。”監軍馬博低頭思考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