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生話音剛落，肉眼可見孟氏的眼神變得難過起來，卻故作放鬆微笑道：“原來是這樣啊……我、我還以為你受了重傷將要不久於人世呢！成仙好，成仙挺好的，以後就能永生世間，再也不用被世事折磨！“

  “……”

  元生沒說話。

  他不知該如何安慰孟氏。

  難過至極的孟氏也跟著沉默，好半晌她才似想到了什麽一樣，愕然的說：“可是元兒啊，你既然要成仙了，那瀾瀾怎麽辦？”

  兒子要成仙離開。

  兒媳婦也沒了！

  這到底是什麽樣的人間疾苦？

  “她……”元生略帶苦笑的說：“您可能還不知道吧，瀾瀾已經被許給工部侍郎家的獨子萬紀辰了，不出意外的話，這個月萬家就會請媒人去國公府提親，等瀾瀾及笄之後，他們就會立即完婚……娘，我已經沒有機會了。”

  “啊這……”

  孟氏屬實被震驚了。

  她一點消息都沒收到，瀾瀾竟然就要與人定親了？難不成，兒子是因為痛失所愛導致心無眷念，所以才會修煉飛升，不再看人間一眼？

  越想越覺得很有可能！

  以為自己猜中事實的孟氏歎了口氣，安撫道：“元兒，你也別太傷心難過！你跟瀾瀾不能在一起說明你們之間沒有緣分，在相愛一件事上，最難的其實是放手！娘知道你心裏不好受，但你已經做出了選擇，就不要再去打擾瀾瀾了，以後……”

  “我知道。”

  聽孟氏話語苗頭不對，元生趕緊出聲打斷她，然後迅速轉移話題：“好了，這件事咱們暫且不提，娘，你既已踏出第一步，就趁早為自己找條出路吧！我在離開之前會將您安頓好，不然我也不會安心離開！”

  “什麽？”孟氏眼神躲閃。

  “您就不用瞞我了！”元生抬眼看向蕭楚河院子的方向，聲音清冷的說道：“蕭楚河身強體壯，向來意氣風發，怎會突然間就舊疾複發而臥病在床呢？娘，旁人或許不知道您做了什麽，但我還能不知道嗎？我明白您其實是想為先王妃報仇，但先王妃若知曉您為了她手上沾滿血腥，她在九泉之下一定不會瞑目的！”

  “……”

  孟氏垂下頭不說話。

  她的手指不安的絞著手帕。

  整個人是又沉默又委屈。

  元生握住她雙肩，輕聲道：“娘，收手吧！蕭楚河此人不值得您為此犯險，我也不會放任您置身險境！您已經做了該做的事情，等您真正沾滿汙穢，您再想脫身已來不及！”

  “娘，您的意思呢？”

  元生站在自己的角度，覺得孟氏做下這些事情大可不必，他想讓孟氏幹幹淨淨的從豫王府脫身，以後若有緣分，她還可以遇見真正尊重她願意與她白頭偕老之人！但若她徹底將蕭楚河搞死，那她手上就沾染了人命，就算她有自己不得已而為之的理由，他也不想她被仇恨蒙蔽了雙眼。

  說實話，元生並非聖父。

  他隻是見不得孟氏餘生活在煎熬中。

  為了前人之事葬送自己，並不值得！

  然而孟氏並不這樣想。

  站在她自己的角度，她覺得蕭楚河該死！他不僅害死了與她從小一起長大把她當做妹妹一樣看待的她最為敬重喜愛的小姐，更因為他自己的疏忽而害死了小姐在這世上唯二的血脈，最後，才是她自己。

  她永遠記得那個夜晚。

  她遭受非人的折磨與欺辱。

  若非強大的信念支撐著她活到現在，她早在當年出府後的投河就一屍兩命永離人世間！她現在做這些事，隻不過是在清掃人間垃圾罷了，如若不然，她就算是死也無顏麵對待她如至親般的小姐！所以，蕭楚河非死不可！

  既然做下這決定，她就絕不後悔！

  也絕不半途而廢！

  她的堅持讓元生為之側目。

  見勸不動她，元生也隻得順其自然，他現在是盡人事聽天命，既然孟氏堅持要一條道走到黑，他勸再多也是枉然！隻得試探著問：“那您是隻針對蕭楚河，還是要對豫王府中所有人下手？”

  孟氏抬眼看他：“冤有頭債有主。”

  一句話解釋了她接下來的安排。

  元生默默點頭：“如此，那您小心為上！蕭楚河何其聰明？他不會想不到是您對他下的手，若他發現了您的所作所為，我希望您不要猶豫立即離開，至於您離開之後的事情，我會為您安排好的。”

  “好！”孟氏滿眼感動。

  她知道元生在關心她。

  但她已經邁出這一步，早就沒有回頭路可走了！如果上天再給她一次選擇的機會，她還會踏上相同的路，因為有些事情並不能一笑泯恩仇，相忘於江湖，畢竟，她並非心性豁達之人，若不手刃渣男，她必將抱憾終生！

  母子兩各自冷靜了片刻。

  而後孟氏好奇問：“你不是說有兩件事要跟娘聊聊嗎？這才說了第一件事，還有另外一件事是什麽呢？”

  “孩兒已經說完了。”

  他的兩件事，無非就是關於蕭楚河的病以及他要離開。現在兩件事都說完了，自然沒話可聊！

  他笑著回應後孟氏才反應過來。

  此時悲傷上湧：“元兒，你……你不會怪娘吧？你小時候我沒有好好照顧你給你想要過的日子，你好不容易長大了，我卻落入豫王府，讓你不得不認祖歸宗！我，我還沒看見你娶媳婦，也沒抱上孫子，你就要離開娘了……元兒，娘是不是很沒用？什麽忙都幫不上你，一直以來都是你自己在獨自麵對……”

  “您已將全部的愛盡皆傾注吾身！”

  元生感慨的說：“若沒有您的堅持，我並不會來到這世上，也不會見識到世間的美好，更不會遇上與我誌趣相投的知己好友，也不會遇上……”元生頓了頓，接著說：“若說不對，其實是孩兒對不住您，幼時我體弱多病無法承擔養家責任，更保護不好您！”

  “等到年長了，卻要從您身邊離開。”

  “說起來，我才是天底下最不孝之人！娘，不孝子孟元生給您磕頭，祝願您餘生長命百歲，安康無憂！往後的路，要靠您一個人走了，請恕孩兒再無法相陪……”

  元生往後退了一步。

  他鄭重其事的給孟氏行了一禮。

  而後跪下，重重磕了三個響頭。

  孟氏沒有阻止。

  卻——

  淚流滿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