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裏養的寵物自然都是精挑細選的，隻是這天兒熱得人都覺得難過，動物自然也難免急躁了起來。

  “殿下，那邊遞消息進來了。”

  正在逗弄籠中聒噪鸚鵡的女子轉過身，伸出手，來人便恭敬地將手裏的信件遞過去。

  “行了都下去吧，讓本宮清淨會兒。”

  宮人們依言退下，歐陽墨坐下身，慢斯條理地打開信封，從裏麵拿出薄薄的一頁信紙。

  “八月秋狩，萬事俱備，見機行事。”

  歐陽墨看完輕笑一聲，不知想到了什麽眼底漫起些許瘋狂的神色。

  她將信紙撕成兩半，揉成一團，然後站起身，朝著鸚鵡的籠子走去，那鸚鵡還在沒眼力見兒地張嘴叫喚著，不知自己已經死到臨頭了。

  感受著發抖掙紮的身子逐漸發冷僵硬，歐陽墨臉上又逐漸恢複了溫和的微笑，將鸚鵡扔在地上，用絲巾輕輕擦了擦手，開口喚道

  “來人——”

  過了一會兒，幾名宮女依傳喚走進殿內。

  “本宮才想起來上次父皇賞賜還未曾謝恩，替本宮更衣。”

  宮女們低頭應是，轉頭發現了鸚鵡的屍體，沒有多問什麽，熟練地處理幹淨了，像是什麽也未曾發生過一般。

  收拾好後歐陽墨便去向歐陽尉請安，歐陽尉看上去心情還不錯，拉著歐陽墨坐下閑聊了兩句。

  歐陽墨看著歐陽尉越發蠟黃的臉色，關心道“眼瞧著入秋了，父皇一定要多保重身子，別著涼了。”

  聞言歐陽尉欣慰道“墨兒也長大了，懂事了。”

  隨即不知想到了什麽，耷拉下了眉眼。

  “父皇可是有何煩心事？”

  “不日便將秋狩，朕本想著將你們這些孩子都帶上出去散散心，偏皇貴妃將尋兒禁了足，不肯讓尋兒出宮。”

  說完歐陽尉想了想覺得有些不妥，打量著歐陽墨的臉色，歐陽墨微微低下頭，說“那倒真是可惜了。”

  “可惜？”

  歐陽墨頷首道“兒臣一時糊塗犯下大錯，幸而父皇開恩，隻是兒臣實在心裏過意不去，總想著要向五妹妹道個歉，奈何總沒機會見著她。”

  歐陽尉嗯了一聲，心裏想著，看來墨兒是真心悔過了，本不過是小姑娘有些嫉妒心思鬧脾氣，好在也未曾釀成大錯，如今改過了那自然是再好不過的。

  歐陽墨又開口道“兒臣想著過些日子婚事便近了，隻是總見不著五妹妹，未能得到原諒，兒臣這心裏總有些放不下。”

  歐陽尉看著歐陽墨泫然若泣的模樣，再加上自己心底的一些小心思，皺著眉思量了片刻，說“此事尚且未定，朕去同皇貴妃說說，到時將尋兒帶上，你們姐妹倆也好見見麵。”

  歐陽墨起身行禮，道“多謝父皇，兒臣定會與五妹妹好生說明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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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禁足得突然，解禁得也很突然。

  歐陽尋許久沒有出門，正是需要透口氣，正巧皇貴妃召她去昭陽宮，她收拾收拾，便出門了。

  沒想到今年一整個夏日都叫她躲過去了，看著路邊開始堆積的落葉，歐陽尋有些感慨。

  上回路過禦花園時還看著花團錦簇的，一轉眼，竟已經入秋了。

  她是冬日裏生的，卻因身子虛，畏寒得緊，因此反而冬日是最叫她難過的，她還是更偏愛夏日些，雖炎熱，卻不容易著涼生病。

  感受著夏日留下的些許餘溫，歐陽尋心底有些莫名的惆悵和遺憾。

  她從小長在宮裏，所見到的全部世界也就圍在宮牆之中，好在宮中的景致是絕好的，且一時一個模樣，因此每每換季她都會挑幾處景色繪入畫中，倒不說她筆墨如何了得，隻是自己留著做個念想罷了。

  歐陽尋想著，今年是錯過了，來年定要多畫幾處。

  一路走走瞧瞧，轉眼就到了昭陽宮。

  往日裏莊姑姑都會帶著人候在門外，今日倒沒見著，歐陽尋徑直走進去，卻見到莊姑姑端著一個空碗從內殿走出來，見到她忙行了個禮。

  “見過殿下，娘娘正等您呢。”

  歐陽尋點點頭，正待多說幾句，莊姑姑卻低著頭要告退，她也隻好作罷，轉而走近內殿。

  走進去後，歐陽尋被嚇了一跳，她從未見過皇貴妃如此憔悴的模樣，自她有記憶以來，皇貴妃從未在妝容打扮上有分毫懈怠，平日裏更是最為注重保養，身體向來都好。

  隻是今日瞧著倒像是病得十分嚴重似的，竟顧不上梳洗打扮，頭發鬆散，靠坐在床榻上，手上拿著本書冊翻看著。

  尤其歐陽尋自小體弱多病，自是看得出皇貴妃麵色蒼白，雙眼渾濁，是真的病氣入體了。

  她福身向皇貴妃行禮，道“兒臣給母妃請安，母妃瞧著臉色不大好，可是病了？”

  “不過是些小毛病，無甚大礙，吃兩幅湯藥便好了。”

  皇貴妃有些氣虛，聲音也沒了平日裏的高高在上的冷淡疏離，顯得分外平靜，像是尋常的母親見到女兒一般。

  歐陽尋猶豫片刻，開口道“還請母妃多保重身體，事務再繁重，也要先養好身子才是。”

  原本她是不應當對皇貴妃說這些的，皇貴妃並不親近她，恐怕要嫌她多嘴了。

  隻是她也是頭回撞見皇貴妃竟顯得十分脆弱的模樣，有些說不上來的憂心。

  皇貴妃沒有答話，歐陽尋小心地瞧了下皇貴妃的臉色，看著倒不像是厭煩的模樣，這才放下心來。

  皇貴妃放下手中的書冊，叫歐陽尋坐在床邊，又讓宮女們都下去，開口道

  “今日叫你過來，卻是有一件事。”

  “母妃請講。”

  “過些日子皇上要去圍場秋狩，特意過來與本宮指明了要帶上你一起去。”

  歐陽尋的心裏咯噔了一下，看著皇貴妃嚴肅的麵容，她不由自主地攥緊了袖角，低聲道“兒臣不想去。”

  皇貴妃輕歎了一聲，說“本宮原本是想用禁足打發掉的，可瞧著這次他是鐵了心，一定要你去了。”

  歐陽尋心裏有些亂，可歐陽尉打定主意，皇貴妃都沒有辦法，她又怎麽能推脫得掉呢？

  她思索片刻，想到不如裝病躲過去？

  她抬頭對上皇貴妃了然的目光，還沒等開口，皇貴妃就說“若你能騙過整個太醫院，裝病倒也使得，也別想著折騰你這小身子板兒，你受不住。”

  那便是行不通了，歐陽尋有些失落。

  她們都明白，歐陽尉哪裏安的是什麽好心，皇貴妃甚至連讓歐陽尋給她侍疾的借口都用上了，奈何歐陽尉知道她素來不親近歐陽尋，警告她不要一而再地找借口推脫。

  不論她再怎麽得寵，欺君罔上，蔑視龍威的罪名她也擔當不起。

  皇貴妃心裏也發愁，這一來病得越發重了，拖了許多時日也不見起色，不過這些她是不準備同歐陽尋說的。

  “扶我起來。”

  歐陽尋見皇貴妃要起身，便伸過手扶住了皇貴妃，可她力氣小，皇貴妃倒是穩住了，她自己的身子卻虛晃了一下子。

  皇貴妃有些好笑道“你倒真像是紙片兒做的，一陣風都能將你刮走了。”

  歐陽尋不好意思地微微轉開頭，錯過了皇貴妃目光中一閃而逝的複雜。

  若當年，那件事沒有發生，也許這孩子也不是如今這模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