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麽？你為什麽要這麽做？”

  衛寒林想想說道：“太子可還記得墨子蘇？”

  宣召悠悠點頭：“他是我的師父。”

  衛寒林想脫口而出自己的身份，但他覺得那樣並不妥。因為他還要報仇，要回到那個波雲詭譎，滿是殺氣的大周宮廷。須臾不可造次。

  “我是他的師弟，謀聖卜穀子的關門弟子。”

  衛寒林的前世是墨子蘇的事情，普天之下除了他自己以外就隻有卜穀子知道。對於獨孤殘，卜穀子向來不喜歡，認為他滿身市儈，奸詐於懷。所以一直將他放在自己身邊努力管教，不允許他下山。

  當年，墨子蘇在大周國鋒芒過於暴露，招來大周老國君的忌憚，擔心太子無法駕馭這位強臣。於是，他臨終之前托孤於三位大臣，分別是寶親王，宰相邴嚴和太師墨子蘇。

  本來墨子蘇無論名氣還是能力都要遠遠高於之前兩位，終因老國君的猜忌被安排在了輔政大臣的末端，處處遭受掣肘。於是，墨子蘇寫信給家師，希望師弟獨孤殘能夠下山協助自己。卜穀子答應了他的請求，隻是忠告獨孤殘替師兄掃清障礙後需即刻返回隱子山。

  獨孤殘答應得很爽快。

  起初，他與墨子蘇一明一暗，配合得相得益彰，很快便奪得了朝中大權。在寶親王死後又將邴嚴打擊得徹底失勢。然而，獨孤殘這時卻違背了師父的忠告，不僅沒有返回隱子山，反而暗中為孫貴妃之子靖王景楨出謀劃策，並且突然襲擊害死了墨子蘇。

  後來獨孤殘又聯合孫妃逼迫徐皇後自縊，太子宣召被廢淪為齊國質子。緊跟著，靖王景楨被扶正，孫氏一家和獨孤殘也扶搖直上成為權戚威臣。

  對於這些，卜穀子氣得目眥欲裂，既後悔又憤懣。所以當墨子蘇重生成衛寒林後，他除了感慨世間的奇異外也毫不猶豫地收下了衛寒林，因為那時衛寒林隻有十七歲，卜穀子利用這一個月的時間對他傾囊相授，這使得衛寒林的謀略遠勝前世的墨子蘇。

  宣召聽衛寒林稱自己是墨子蘇的師弟，眼睛豁然一亮，陡然說道：“我聽家師說，謀聖隻有兩位徒弟啊？”

  衛寒林解釋說：“我乃是他老人家的關門弟子，十一年前才收的，那時你已經被齊國囚為質子了。”

  宣召釋然地淡淡點頭，他指著身後的一條區區弄弄的羊腸小路說道：“你進來坐吧！”

  說著，他提了提一雙破孔鞋履，緩緩走了進去。

  跟進來後，衛寒林才發現那是一塊小小的田地，被刨得整整齊齊的。

  他問宣召：“你在這裏種地？”

  宣召冷冷回答說：“不種地吃什麽？”

  衛寒林趕緊取出食盒打開，宣召怔怔地盯著裏麵，詫異地問：“你怎麽知道我喜歡吃這些東西？”

  衛寒林突然不知道該如何回答，隻是憐憫淒淒地望著他。

  夤空如同黑幕，罩得四下一片死寂。

  宣召也不客氣，席地而坐，說道：“隨便坐吧！”

  然後，提起筷子便吃了起來。

  衛寒林有潔癖，所以沒有隨同他坐下。

  “家師謀聖卜穀子很憤懣獨孤殘這個竊義之氓，這才派我下山。你放心，我一定會帶你返回東豐國，獨孤殘褫奪走你的一切，我都會幫你奪回來。”

  宣召顯然對麵前這位不足弱冠的少年缺乏自信，隻顧著吃菜，似乎那些吃食比衛寒林的話重要得多。

  過了半晌，他才抬頭瞟了一眼衛寒林，冷哂地問道：“那你打算如何救我出去？”

  衛寒林說道：“你現在即便出去了也沒有用，獨孤殘目前勢力滔天，以你這種身份回去必然死路一條。所以，我要先抬高你的身份，讓大周國人都懼怕你，敬畏你。”

  宣召見他雙眸寒光攝人，眯著眼睛問：“你能具體說說嗎？”

  “東豐國最害怕的是什麽？”

  宣召搖頭。

  “太子被囚禁在此許久，對外部的情況不甚了解。如今四海混亂，戰事陡起，北燕在滅了齊國後已然成了北地最強大的國家，他們也是大周國最懼怕的。”

  衛寒林解釋說道：“目前東豐國最大的事情當屬獨孤殘親自率領十五萬大軍討伐南楚，戰線過長，後方必然吃緊。如果北燕這時采取突然襲擊，東豐恐怕將要亡國。”

  宣召仍舊不解，語氣寥寥道：“你說這些有什麽用？”

  “如果你能成為北燕的駙馬，與北燕結親，東豐國人會不會懼怕你，重視你？”

  宣召麵露詫異，死死地盯著衛寒林，連連搖頭：“這怎麽可能呢？我不過是個質子，北燕那樣強大，怎會答應這門親事？”

  衛寒林卻神情雋永，似乎熟稔於胸。

  “北燕看起來強大，實則並非鐵板一塊。過去，北燕一直是三王共治的局麵，但如今燕帝打算推行漢地的三省製，這必然會遭來秦王和遼王的不滿。”

  衛寒林雙目似火光般炯燦，跟著說道：“對於燕帝，首要的事情並非對南方虎視眈眈，開疆辟土，而是解決秦、遼兩王的問題，徹底統一國家。這樣一來他就需要中原國家的支持，特別是那些實力虯勁的大國。你是東豐國皇子，如果東豐與北燕能結秦晉之好，對於燕帝來說等同於得到了一個強大的靠山，更能方便他與秦、遼二王的周旋。”

  聽罷，宣召如夢方醒，恍然點頭。

  他慨歎道：“衛先生真的很聰明，而且你的分析和思考方法也非常像當年的太師墨子公蘇。”

  衛寒林瞿然看著宣召。

  公蘇是墨子蘇的字號，但知道的人很少，大部分人都是從他的墓碑上才得知這一表字的。

  宣召看著衛寒林，突然有了一種恍若隔世的感覺。

  庭院裏果樹暗香飄散，緩緩流蕩在黝黯的宮閣四周。

  衛寒林叮囑宣召道：“我這便要啟程趕往燕京了，太子多多保重。切記不要過多與太史國人接觸，更不要提及今日你我所說的一切。我恐太史國中暗伏著獨孤殘的細作。”

  他又看了看這僻靜的幽所，總有預感獨孤殘很可能已經知道了兩人見麵的事情，就說：“我會派人暗中保護你，以防止獨孤殘會派刺客來刺殺你。”

  宣召清臒的麵龐上凝萃著動容，深輯一禮，哀懇道：“有勞衛先生去北燕為我奔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