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第六世別離
作者:吾禦      更新:2020-03-19 02:37      字數:2417
  人活於世,總要麵對各種別離,其中生與死,當屬無數別離中最重要的一個。

  雖然易承已經多少習慣了生死別離,可這一世的別離卻有些特殊。

  “子祁,別再裝了,這些我帶不走。”

  看著在院子裏一直忙碌著朝馬車上裝東西的墨子祁,易承有些於心不忍。

  “夫君此次回山門,自然要多帶些東西回去,妾身已經讓人去準備了些絲綢絹帛,去了之後還可做幾件衣衫...”

  “子祁,你知道的,準備這些沒有用,忘了我吧。”

  原本還在忙碌的墨子祁聽到易承這話,忽然渾身一僵,整個人定在了原地。

  “我許久之前就與你說過,六年之期一滿,我便要離開,明日,正是六年期滿,我也要走了。”

  墨子祁強忍淚水,轉過頭朝著易承哽咽道:“夫君為何不帶妾身一同前去?”

  “不行,那裏太過凶險,我自己都很難活著回來,更不用說帶著你。”五年之前,易承就向這個可憐女子撒個謊,現在,終於到了謊言兌現的時刻。

  “如此凶險,夫君,不去不可麽?”墨子祁乞求道。

  “不可,這是我的命。”

  墨子祁的眼角有些濕潤,隨後豆大的淚珠子從眼睛裏吧嗒吧嗒的往下掉,如同五年前在墨翟葬禮上見到她時那般讓人憐惜,可這一次易承卻要麵對現實。

  “我此次前去,九死一生,若是我在十天之內可以回來,我便與你長相廝守,若是我回不來,便證明我已死,你不必替我守節,遇到心儀之人,便嫁了吧。”

  墨子祁沒說話,隻是靜靜地站在那,淚如雨下。

  “哎...”易承歎了口氣。

  “我這裏還有一些信,這前兩封是給鄒忌與淳於髡的,十日之後,我沒回來,你便可將這兩封信送到他二人手中,想必他們二人看過信後,齊國朝堂之上,不會再有麻煩。

  然後這裏還有三封信,是給孫臏、田忌、禽滑釐的,這三封可一月之後再給他們,他們看過信之後,便會知曉如何保你後半生平安無虞。

  還有兩封信和兩本書,是給莊周、孟軻兩個孩子的,我雖與他們無師徒之禮,卻有師徒之情,這兩本書上有我道門理綜的精髓,其傳承就交給他們,若是他們願意自認在道門理綜門下,自然更好,他們若不願意,也不必強求。

  最後這封是給你的,十日之後,我若沒有回來,你便自行打開。”

  麵對易承像是交代遺囑般交代後事,墨子祁擦了擦眼淚,然後接過易承遞來的信和書,小心翼翼的收在一個精致的檀香木盒中。

  “妾身知曉了,妾身相信夫君一定能回來。”

  “我應該回不來了,保重。”

  ......

  0:14:22

  躺在龍首山下的一處送別亭中,易承獨自端著一個酒壇,一邊喝酒一邊看著通往山上的石階小道。

  “哎,六年,本來以為要過很久,可這到頭來卻感覺像是一瞬間就過去了。”易承搖著頭,又灌了口酒。

  “這時間都去哪了呢?”易承伸出右手,看著手腕上那個散發著瑩瑩白光一分一秒減少的倒計時,喟然歎道:“哎,過的時候不覺得過去了才發覺,這日子一天天過的,真是快如流水。”

  “難怪孔夫子他老人家也會感歎‘逝者如斯夫,不舍晝夜’,人這一輩子,真他娘的短啊。”易承將雙手枕在腦後,望著涼亭稍顯破舊的木頂,陷入了自己的思緒。

  這一死,又是十年之後,十年之後,那又是公元多少年了?

  差不多公元前三百四十年左右吧。

  這個世界變化的應該不大,七國爭雄還是七國爭雄,不過合縱連橫的大幕想必就快要拉開了。

  一想到這,易承覺得,如果下輩子有時間的話,不如自己走一趟雲夢山,去親眼瞧瞧孫臏的畢業院校,鬼穀大學,如果能趕巧遇上蘇秦和張儀的話,那絕對是能吹幾輩子。

  0:3:22

  一陣風吹過幽寂的石階山道,山道旁種著的竹林發出一陣嘩嘩啦啦的聲響,如同下雨一般。

  易承回想起了這六年來在齊國的所作所為,雖然悠閑,卻也幹了不少實事,特別是化學和物理學上的研究,他對改進這個時代效率低下的冶鐵工藝,足足有幾十種方案,這些都是經過他這些年實驗出來,不過這些方案,他一個都沒有傳播出去,而是全都裝進了自己的腦袋裏。

  如果不能為官,那就一定要做匠。

  這些年私底下積累的化工、機械、鍛造、種種技術,足以讓他有充足的理由相信,自己是這個時代最好的匠人。

  所以,易承並不擔心自己下一輩子的生活,隻要有一個機會,他就可以用腦袋裏的知識證明他的價值。

  “來吧,老天爺,下輩子又是什麽,我都接著!”

  熟悉的黑暗一下子又蔓延了雙眼,易承知道,倒計時歸零了...

  .......

  從熟悉的黑暗中穿越而出。

  腦袋中又忽然多了一大段記憶,雙眼逐漸恢複清明,易承就聽看到一個穿著麻色破舊窄袖衣裳,滿臉褶皺的中年女子,在他身邊一直哭喊他的名字。

  ‘柳季。’

  這個名字很土氣,在這個時代,一般隻有鄉野之人,給孩子起名才會用‘伯仲叔季’這種次序排名直稱其名。

  閉上眼睛,稍稍回憶了一下,易承才知道自己猜測的果然沒錯。

  這家人生活在秦國,戍魚鄉一個偏隅的村落,男主人姓柳,平日裏靠打獵種地為生,家中一共生了六個孩子,五個姐姐,到他這總算是生了個男孩,因為最小,所以取名柳季。

  今年戍魚鄉遭逢大旱,當地百姓四處逃難,而他們一家現在活著的六口人便也跟著外出逃難,在秦國境內尋求活路。

  他們現在正是趕在去櫟陽城的路上,一路乞討,啃食樹皮,隻求活下去。

  而這柳季,今天在路上走著走著突然昏了過去,一家人隻好在他身邊等他醒來。

  這幅身體簡直太虛弱了,易承覺得自己的胃像是一個被許多根針紮破的癟氣球,不僅癟而且還痛,這具身體的主人,究竟有多久沒有好好吃頓飯了?

  “水...”易承掙紮著艱難的說了一句。

  然後就見那穿麻色衣衫的中年女子先是大驚,隨後一邊笑一邊哭,好一大會,才端來一個竹筒,朝易承口中灌了口水。

  太慘了,易承沒想到自己這連著兩輩子投胎,不是死刑犯,就是逃難者,一個比一個慘。

  費勁力氣抬起右手手腕,看到上麵的倒計時倒是終於讓易承長舒了口氣。

  719:54:21

  七百二十個小時,也就一個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