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6章 再見,大漢(上)
作者:吾禦      更新:2022-05-02 17:50      字數:2731
  造反是件低成本的事。

  特別對於走投無路的無產者來說,反正自己一無所有,砸碎舊世界,建立一個新世界,來重新劃分利益分配,是件一本萬利的買賣。

  大不了就是一個死唄。

  反正餓死也是死,造反也是死,還不如死前去試試。

  這種心態造就了中國兩千多年封建帝製曆史的國家循環。

  毀滅——重建——剝削——不公——再毀滅。

  起義在泗水郡如火如荼的進行著。

  泗水郡大部分屬於西楚,當年嬴政覆滅楚國,受到了強烈抵抗,為了報複,攻陷楚地後,秦國頒布了許多針對楚地百姓的政策,如增加五年賦稅,征召楚地百姓開采鹽礦,搬遷楚地本地的富戶等等,楚地人民因此受到了更多壓迫。

  民心其實就像彈簧,越是壓迫它,等到它反彈時跳的就越高。

  泗水郡的起義反抗如此激烈,其中也有這個原因。

  陳勝一路從大澤鄉打到陳城,又從陳城打到滎陽,所到之處,百姓無不夾道歡迎,起義隊伍不斷擴大,至七月已有十萬之眾,因此陳勝在陳城宣布稱王,國號張楚,定都陳城。

  他手下向北分兵的武臣、張耳、陳餘進攻趙地也連下十一城。

  打下北方重地邯鄲之後,陳勝敕封的北征大將軍武臣忽然想起老板陳勝起義時所說的話:“王侯將相寧有種乎?”

  這話說的很清楚。

  那些稱王侯拜將相的人,難道天生就是好命貴種嗎?

  顯然不是。

  所以,大王天生也沒比我高貴,誰都知道大王起義之前是個泥腿子出身。

  既然他都能當大王,那為什麽我不能呢?

  因此在邯鄲城,武臣高調宣布:自立為趙王,任命陳餘為大將軍,張耳、召騷為左右丞相。

  這個操作把陳勝氣個半死的同時,也再一次向天下人印證了那句口號。

  王侯將相寧有種乎!

  人人可稱王的時代似乎一瞬間到來!

  六月,葛嬰在東城擁立襄強為楚王。

  七月,武臣的將領韓廣在北地自立為燕王。

  八月,齊國貴族後裔田儋在狄縣起兵,自立為齊王...

  ......

  起義的星火在西楚之地成燎原之勢席卷開來。

  雖然大秦僅僅統治了他們十五年,可底層民眾已經無法再多忍受一天。

  來自五湖四海的六國遺民此時都開始或自封或擁立一個個新王。

  隻有在彭城附近的一股起義軍沒有稱王,不僅沒稱王,這股起義軍竟還十分低調,放任偌大的彭城不打,反倒是去打一些周邊的村縣...

  “王侯將相寧有種乎,這句話就是一句錯誤至極的口號。”

  沛縣縣衙,訴訟堂前,幾個人正圍坐在中間那人的附近,易承敲打著一塊黑色木板,在夕陽的映襯下,能看出上麵已經被他用石粉寫寫畫畫了不少字。

  “這是何意思,這話講錯了麽?”樊噲撓著頭問道。

  “這話是沒有錯,但是對誰講有錯。”易承點了點黑板道。

  “燕兄弟這就把俺講糊塗了。”

  易承沒有看樊噲,而是轉頭看著一旁的蕭何道:“蕭軍師以為呢?”

  蕭何捋著半寸短須,若有所思道:“此話雖無錯,可似乎不宜讓百姓傳揚。”

  易承拍手道:“正是如此,把王侯將相寧有種乎當成口號,便會造成一個很可怕的後果,那就是起義軍稱王之後,下麵的將軍乃至士兵極易嘩變,若是人人皆可封王拜相,那為什麽要聽從大王的號令?自立為王豈不是更好,所以用此作為口號,最先可能會號召百姓一同起義,可若打下來土地,分王分侯之時,人心思遷,便會引起大亂子。”

  樊噲想了想道:“如此說來,倒也是這個理。”

  蕭何點頭道:“子曰:丘也聞有國有家者,不患寡而患不均,不患貧而患不安,正是此理了。”

  坐在一旁一直沒有說話的劉邦此時站了起來道:“燕兄弟所言甚是,我等赤軍起義,最先要有一個義字,依某家看,口號倒不著急,就以赤軍起義為號,先再看看形勢,燕兄弟不是說陳勝吳廣兩月之內就會覆滅嘛,屆時西邊項梁會擁立新王,我等就先從新王,積蓄力量再談不遲。”

  三十多歲的人就是更加成熟。

  別看劉邦平時吊兒郎當,可是麵對造反這種大事時,一點也不上頭。

  在這個四處起義天下烽火的時候,沒有絲毫年輕人血氣方剛的熱血魯莽,反倒很有老油子般的深思熟慮。

  沉得住氣,往往才是成功的開始。

  也許正是因為劉邦的這種經驗,才最終能夠讓他在群星璀璨的秦末群雄爭霸中笑到最後。

  正當眾人還在商談時,縣衙的大門忽然被人推開,就看到曹參和夏侯嬰走了進來。

  “沛公。”兩人都向劉邦先行了一禮,而後曹參才道:“軍糧都已經下發,現在河坊街外已經安置了四千人,城北坡外安置了七千人,還有雍齒現在還帶著五千人在豐邑,陸續來投靠的鄉民百姓,約有三千人都被陸續分派到城外安置。”

  劉邦聽著點點頭。“甚善,咱們的軍糧現在可還夠用?”

  “夠用,一人一日分發一鬥粟米,還夠吃半月有餘,而且咱們還沒打彭城,我聽聞彭城的糧倉裏足有五萬石糧食,隻要打下彭城,就算再多兩萬人,也夠吃一兩個月...”

  劉邦和曹參一問一答聊得十分投機。

  曹參也確實如曆史上所言,是個很有頭腦的人才,說話條理清晰,甚至還有短期的戰略規劃,劉邦也是相當欣賞他,對他信賴有加。

  正當易承還在聽曹參和劉邦的對話時,夏侯嬰不知什麽時候已經來到了易承旁邊,他側過頭小聲道:“張良先生正在院門外等你。”

  “二哥怎麽...”易承先是有些驚訝,剛想詢問,可轉念一想,張良不進來肯定有他的道理,於是也沒跟眾人打招呼,就徑直朝院門外走。

  出了訴訟堂的大院門,就看到張良站在東側拐角處的高牆下,此時已是夕陽西下,夕陽照他半側臉上,一半明一般暗,竟有種奇異的美感。

  “二哥。”易承上前和張良打了聲招呼。

  “四弟。”

  “二哥不是在豐縣昭縣起兵麽,怎麽回來了。”易承先開口問道。

  張良忽然沉默了一下,而後才緩緩說道,“豐縣昭縣都已被占下,現在阿蕤在那邊鎮守,我回來,其實是來向你辭別的。”

  易承頓了頓才小聲道:“這是二哥的選擇麽...”

  張良抬頭看了一眼夕陽道:“確實是我的選擇,我已讓大司徒在劉縣起義,然後推舉韓王安的侄子韓成為新韓王,此之後,我會全力輔佐新韓王。”

  易承沒有說話,即便他改變了很多曆史上的事,但是曆史車輪的慣性,還會讓那些該有什麽性格的人繼續保持他們的性格做事。

  一心為韓的張良做出這種選擇,也沒有超出易承的預期。

  “我知道,這可能會讓你難以接受,不過不在其位,不謀其政,你一心輔佐劉邦,我一心重建韓國,既然立場不同,那就暫時分開好了,不過我們還是有一個共同目標,推翻秦國,不是麽。”張良說這話的時候一直看著易承,似乎擔心易承不能接受。

  可易承卻沒有他預想中的糾結,反而是灑脫一笑道:“二哥想怎麽做,我都支持你,隻是日後時局發展,二哥恐怕最後還會回到劉邦帳下。”

  “你...為何如此看好這個劉邦,處處幫他,這些日子我與他相交,多見他為人圓滑,處事霸道,好聲色,不像是位明主。”

  易承很有高人風範的甩甩袖子道:“二哥是對道門理綜隱派的預測有所懷疑麽。”

  張良輕笑道:“我聽你說過,陳勝吳廣兩月之內就會覆滅,西邊項梁也會擁立新王,眼下,就看你說的這兩個準是不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