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一十一章 尋秘密【蘭陵絕美篇】
作者:風雨如書      更新:2021-04-16 13:26      字數:5908
  一九七七年,南城,春。

  月光清涼,沾在吳娜的削瘦的肩膀上,她竟然打了個冷顫。也許是內心有些緊張吧,吳娜安慰著自己,畢竟她所在地方是學校的解剖實驗樓,這裏除了標本就是屍體,當然還有那些永遠刺鼻的福爾馬林。

  如果不是因為和鄭曉彩明天的比試,她肯定不會深更半夜跑到這裏來進行練習。雖然此刻她有些害怕,不過一想到明天在那麽多人麵前可以贏過鄭曉彩,她內心的激動便蓋過了恐懼。

  看著眼前的屍體輕易的被自己打開胸前,準確的找出裏麵的構造,吳娜不禁有些得意。看著屍體臉上蓋著的白布,她忽然有種想要看看屍體真麵目的衝動。可是,她的耳邊又想起老師的告誡,屍體是供我們實驗,為的是可以讓我們去救更多的人,所以千萬不要褻瀆屍體。

  不知道為什麽,吳娜的好奇心越來越重,一股不知道哪裏來的力量驅使著她伸出手慢慢伸到了那塊白布上麵,然後她輕輕拉開了白布,然後看到了一張灰白幹癟的臉。

  這是一個大約四十多歲的男人,他的頭發很少,因為被處理的緣故,嘴巴張得很大,看起來如同僵屍一樣。

  “你在做什麽?”突然,身後傳來一個低沉的聲音。

  啊,吳娜驚叫了一下,手裏的白布落在了地上,轉過身,她看見一個男人站在身後看著她。

  “林,老師。”吳娜一下站直了身體,目光有些無措。

  “不是說過嘛,不要偷看屍體的臉。”林老師的眉頭微微皺了皺,然後把剛才吳娜扔在地上的白布撿起來,重新蓋到了屍體的臉上。

  “林老師,原來你真的住在這裏啊!”吳娜看到林老師沒有生氣,開始調皮起來。

  “是啊,有什麽問題嗎?”林老師轉過頭問道。

  “沒,你真厲害。”吳娜的臉有些發燙,要知道,林老師可是整個醫學班女學生暗戀的白馬王子,吳娜也不例外。

  “早點回去吧,明天還要上課。”林老師說道。

  吳娜點了點頭,有些不舍的看了看林老師,“林老師,我有個問題還是不清楚。”

  “什麽問題?”

  “我前天看了個報紙,說國外可以把死人的人皮嫁接到活人身上,這樣可以嗎?”吳娜說出了自己的疑惑。

  “這個,應該可以吧。”林老師的臉有些僵硬,似乎對於這個問題有些躲避。

  “那死人的人皮還有細胞存活嗎?”吳娜似乎還不滿意。

  “好了,太晚了,你該回去了。”林老師說著轉身向前走去。他的內心暗湧澎湃,死人的皮當然可以嫁接到活人身上,隻是它無法永生。實際上,這個世界上根本沒有永生的人,任何想要永生的人,必須要拿別人的東西來續接。

  砰,身後突然傳來一個沉悶的聲音,轉過頭他看見吳娜倒在地上,一個女人站在吳娜的身邊,她的手裏拿著一根木棒。

  “你要做什麽?”他走了過去。

  “你說呢?”女人抬起了頭,那是一張漂亮的臉,隻是臉頰中間有一絲淡淡的裂縫。

  “芸香,我們不能再害人了。”他歎了口氣。

  “我也不想,可是你知道的,這種臉已經開裂了,死人的臉無法維持多長時間,我必須要找活人的臉。她叫吳娜,是個孤兒,即使失蹤了也不會有人找的。”芸香盯著地上的吳娜說道。

  他歎了口氣,還想說什麽,最終卻沒有開口。三十年過去了,芸香的臉從最初葉麗敏的臉變換了無數次,性格也跟著開始改變,他真的有些後悔當初為什麽要救她。隻是因為紫煙嗎?

  他不知道。

  吳娜做了一場夢,在夢裏她看見自己躺在一張寬大的手術床上,一個身穿白大褂的男人,手裏拿著一把閃著寒光的手術刀慢慢滑過她的皮膚,然後冰冷的氣息侵入她的身體,跟著她感覺自己的身體墜入了地獄裏麵,再也感覺不到人間的溫和。

  耳邊有輕微的滴水聲,她睜開了眼,麵部有意思微痛,她看見自己真的躺在一張手術床上。如同夢裏的冰冷一樣,她感覺渾身發抖,身體冰冷

  這是一個逼仄的小屋,前麵桌子上有一盞昏黃的燈。整個屋子裏麵彌漫著一股濃重的腐爛味道,似乎是死亡的味道。她感覺自己的臉越來越痛,她站起來扶著手術床慢慢走了下來。

  往前走了兩步,她又看見了一張手術床,上麵躺著一個人,隻有兩隻腳露在外麵,雖然吳娜沒有看到那個人的樣子,但是從腳的皮膚看她知道那個人一定是個死人。與此同時,她的腦子裏閃過一個驚人的意識,這裏是挺屍房,當然之前她躺在上麵的手術床就是停屍床。

  想到這裏,吳娜生生打了個冷顫,她再也不敢待下去,走到門邊,瘋一樣衝了出去。

  這裏的確是停屍房,就在南城醫學院的北邊,距離隻有十分鍾的路程,以前吳娜和一些同學來過這裏。

  穿過陰森的走廊,吳娜跌跌撞撞走出了停屍房,來到了大院,打開鐵門的瞬間,一個人從外麵走進來,看到吳娜的樣子,他像見到鬼一樣大聲叫了起來,跟著一頭撞到了旁邊的鐵門上,暈了過去。吳娜沒有多想,慌忙跑了出去。

  現在是淩晨時分,街上沒有人。吳娜記得自己在暈倒前是在解剖樓,和林老師分手後,有人突然從旁邊打暈了她。可是怎麽又來到了停屍房這邊呢?

  沿著街道,吳娜來到了學校外麵的河邊,臉上的灼燒讓她走到河邊拿水清洗,當她捧起一捧水的時候突然頓住了,然後她發出了一個淒厲的尖叫聲,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河裏映出一張幾乎沒有臉皮的臉,她終於明白為什麽剛才那個人看到她會暈倒。她的臉怎麽會變成這樣?

  吳娜把臉埋在膝蓋裏麵,哀哀的哭了起來。

  這個時候,有人過來了,看見她,輕輕拍了拍她,“姑娘,怎麽坐在這裏,有什麽事嗎?”

  吳娜剛想抬頭,可是想起自己的臉,她搖了搖頭,然後站起來捂著臉跑開了。

  天亮了,但是吳娜隻能躲在一個廢棄的小屋,這裏以前是南城醫學院的一個實驗房,後來因為有了實驗樓,便被學校遺棄了。此刻,她看著鏡子裏的自己,鬼魅般的臉,她想起了那個夢,不,那不是夢,那是真實的事情,她被留在了地獄裏麵,從此離開了人間。

  身邊是一些廢棄的手術刀,破損的白大褂,吳娜突然抬起了頭,她不能讓自己這樣消失,她要重新回到人間。想到這裏,她的目光落到了身邊的手術刀上,然後她緩緩的把手伸向了手術刀。

  今天是周末,很多學生回家了。鄭曉彩一個人在宿舍,她在等一個人。這個年代,喜歡一個人隻能藏在心裏,不過成濤說了,今天學校沒有人,就連之前一直住在解剖樓的林老師也走了。

  晚上八點,鄭曉彩聽見樓下傳來了一個口哨聲,她走到窗邊看了一下,成濤在下麵站著。她點了點頭,轉過身向門外走去。

  成濤是學西醫的,平常膽大心細,是老師眼裏的高材生。他來自一個貧窮家庭,經常在學校做一些勤工儉學的工作。鄭曉彩是標準的城市女孩,父母都是幹部,雖然鄭曉彩知道也許父母會對成濤的出身不滿意,但是她真的喜歡成濤。

  為了今天的約會,兩人都精心打扮了一番。成濤還特意穿上了一件白色的的確良襯衫,他的皮膚屬於健康色,白色的襯衣映襯得非常帥氣。

  “我們,去哪裏?”鄭曉彩看了看他問道。

  “解剖樓,今天那裏沒人。”成濤說著從口袋裏拿出了一把鑰匙,“今天下午我剛剛幫林老師運了幾具屍體,他讓我下周把鑰匙給他。”

  “真的不會有人嗎?”鄭曉彩還有些不放心,要知道被人發現了,他們就真的完了。

  “不會。”成濤說著拉著她向前走去。

  寂靜的解剖樓,除了屍體隻剩下成濤和鄭曉彩。兩個人坐在解剖實驗室裏,禁錮的愛情如同綻放的花朵,瞬間開放。

  突然,鄭曉彩停住了動作,她豎著耳朵看著外麵說,“外麵,外麵好像有動靜。”

  成濤愣住了,“你聽錯了嗎?”

  “真的,好像有人。”鄭曉彩點了點頭。

  兩人站了起來,慢慢走到了門邊,走廊上一片寂靜,隻有穿堂風吹過,發出鬼魅的尖叫聲。

  “你聽錯了吧?”成濤看了看鄭曉彩。

  “沒有,我真的聽見有人。”鄭曉彩的話剛說完,走廊旁邊突然閃過一個人影,前麵的燈光照在那個人的臉上,清晰的映進兩人的眼裏。

  那是一個臉色泛灰的女孩,皮膚暗黑,如同死人一樣。她看見鄭曉彩,微微怔了一下,立刻閃進了前麵的走廊裏麵。

  “鬼,鬼,有鬼。”這個時候,旁邊的成濤突然叫了起來,跟著差點栽倒在地上。

  “什麽,什麽鬼?”鄭曉彩呆住了,愣愣的看著成濤。

  “那個女的,她是下午我和林老師運回來的屍體,我可以確定,我們快離開這裏,快點。”成濤說完,立刻向前跑去。

  “等等我,等等我。”鄭曉彩慌了,她急忙跑了起來,可是成濤卻像兔子一樣,轉瞬間便消失在了前麵的走廊裏。

  鄭曉彩跑到走廊的時候,一個人影從前麵走了出來,看見她的樣子,鄭曉彩呆住了,“吳娜,你這幾天去了哪裏?我們都在找你呢?”

  吳娜沒有說話,隻是慢慢走到了她麵前,突然伸手扼住了她的脖子,還沒有等鄭曉彩反應過來,吳娜的另一隻手用力打向了鄭曉彩……

  鄭曉彩長得很漂亮,皮膚細膩,麵容清秀,如今她躺在解剖台上,閉著眼睛,如同一個沉睡的天使。

  他站在窗前,手裏拿著一根煙,凝視著前麵的女人從工具箱裏拿出一把犀利的手術刀,戴上塑膠手套。現在,女人對這一切非常熟悉,她再也不是當初文弱的林家少夫人,而是一個惡魔。

  “吳娜的這張臉太幹了,真是不舒服。這張臉就不一樣了,白白淨淨的,還這麽漂亮,尤其是皮膚和我的非常像。”女人撫摸著鄭曉彩的臉說道。

  “芸香,收手吧,你這是在造孽。”他說道。

  “那你當初為什麽要救我?你以為我想這樣嗎?我真恨不得當初死了,你看看,這張臉是吳娜的,之前那張是另一個人的,三十年了,我都不知道自己是誰?青瞳,我也想停下來,可是我無法停下來,我現在隻想見到紫煙,見到她,我死了都可以。”芸香哭了起來。

  他沒有說話,走到了解剖台邊,看著躺在上麵的鄭曉彩,他微微歎了口氣,“對不起。”

  芸香擦幹了眼淚,重新拿起了手術刀,鄭曉彩的臉如同一塊磁鐵吸引著她,讓她忘卻了剛才的悲傷,她看著鄭曉彩的臉皮慢慢脫離身體,她的嘴角露出了一絲欣喜的微笑。就在她準備揭開臉皮的那瞬間,她突然愣住了,她看見鄭曉彩的脖子上有一個吊墜。

  “怎麽了?”他感覺到了芸香的異常,轉過了頭。

  “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的。”芸香搖著頭,看著那個吊墜,眼睛裏充滿了疑問。

  “怎麽會這樣?”看到那個吊墜,他的臉皮顫抖了一下,走了過去。

  “紫煙今年應該三十歲啊,她才多大,她頂多二十歲,怎麽會?一定搞錯了。”芸香看著那個吊墜,哭泣著,三十年來,他們一直在尋找這個吊墜,尋找這個吊墜的主人,他們的女兒,芸香。

  “這個吊墜是師傅給我的,它可以讓人永遠停留在年輕時光。如同我一樣,你有一個,我有一個,我們的女兒也有一個。”他閉上了眼睛,眼淚無聲的流了出來。

  “我做了什麽,哈哈,哈哈。”芸香癱到了地上,她看著眼前的一切,片刻後她似乎想起了什麽,從地上拿起手術刀,用力紮進了自己的心口。

  他聽見刀子刺進了芸香的心口,但是他沒有動。三十年前他就不該救她,他以為他們可以一起相扶一生,他以為葉麗敏的臉可以讓她永葆青春。師傅說過,這個世界上沒有什麽東西是永恒的,需要的隻是交換。他用葉麗敏的生命交換了她的美麗,但是卻無法阻止她的衰老。

  三十年來,為了保持自己的青春,她已經變成了一個惡魔,再也不是當初的芸香。這個世界有些東西是無法永恒的。

  他轉過身默默走到了鄭曉彩身邊,此刻的鄭曉彩已經死去。他把那個吊墜從鄭曉彩的脖子上取了下來,重新放到了自己的身上。

  “她不是紫煙,對嗎?”這個時候,身後傳來了一個聲音。

  他轉過身,看到了一張陰沉的臉,這張臉屬於幽靈,它帶著死亡的氣息撲麵而來。

  “你是吳娜?”他認出了眼前的女孩,雖然臉變了,但是身形還是有些印象。

  “是啊,林老師,那天晚上後,我的臉就轉移到她的身上了,原來這一切都是陰謀。”吳娜點了點頭,目光憤怒的看到了地上的芸香。

  “現在一切都該結束了,你是選擇報警抓我,還是親手殺了我。”他苦笑了一下說道。

  “不,我想知道你們的故事,林老師。”吳娜搖了搖頭說道。

  “我們的故事。”他歎了口氣,“就從我死去的那天開始吧……。”

  整個故事如同一條緩緩流淌的小溪,流過吳娜的心裏,最後匯合成一個美麗的風景。

  “你為什麽要騙芸香鄭曉彩是紫煙?”吳娜聽完一切後,說話了。

  “因為我不想她害人,如果紫煙知道她的母親是一個惡魔,她一定會恨我們的。”他說道。

  “是的,尤其是知道她的臉竟然是被自己的母親剝掉。”吳娜點點頭。

  “鄭曉彩不是紫煙,那個吊墜是我剛才偷偷放到鄭曉彩身上的,她的父母都是城市裏的高幹。”他辯解道。

  吳娜沒有說話,從口袋裏麵拿出一個東西,放到了他麵前,那是一個吊墜,和他從鄭曉彩身上拿下來的吊墜一模一樣。

  “你?”他頓時愣住了。

  “我的養父是龍城一個更夫,當年我的家裏發生了火災,他帶著我離開了龍城。後來他死了,我便成了孤兒,他告訴我,我的家是龍城一個大戶人家。我曾經回龍城找過,但是並沒有找到。這個吊墜是我父母唯一留給我的東西,它真的很神奇,即使我現在三十歲,依然和二十歲一樣。我是紫煙,林紫煙。”她的眼裏閃出了晶瑩的淚花。

  “這,這是真的嗎?”他的身體震了一下,他從來沒想到,吳娜竟然就是紫煙,這一切發生的太過突然。

  “是的,我是紫煙,爸爸。雖然媽媽害了我的臉,但是我不恨她。我們離開這裏吧,這裏死了鄭曉彩,我們逃不開責任的。”紫煙溫聲說道。

  “好的,我們離開。不過在離開前,我會還你一張美麗的臉。”他的目光落到了鄭曉彩的臉上。

  二零零七年,林城,冬天。

  這是城市一個偏僻街道,新開了一家整容工作室。老板姓林,是一個年輕帥氣的男人,他的身邊還有一個同樣漂亮的女人。

  最開始是一個滿臉雀斑的女人帶著試試看的疑問進來的,當她發現自己那張糾結了半輩子的臉終於變得光潔無比的時候,她禁不住興奮的跳了起來。

  從那以後,很多人開始光顧這家工作室,人們從這裏看到了奇跡,甚至很多外地城市都來這裏求醫。但是,林醫生一周隻做兩個手術,並且是很多醫院無法下手的手術。

  很多人猜測林醫生的身份,有人說他是以前一個醫院裏麵的首席醫生,也有人說他是海外歸來的專家,更有人說他出身醫學世家,醫術高超。

  曾經有媒體想采訪林醫生是用什麽辦法做手術,但是卻被拒絕。那些手術成功的人也不清楚,因為在他們手術的過程中,他們的意識一直是昏迷的。其中有一個病人說,他在手術的時候曾經聽見林醫生喊身邊的女人,紫煙。

  第二天,那個病人的話被放到了報紙上,同時林醫生和他的助手紫煙也被貼出來。網絡很快把兩個人的真實身份搜索出來,讓人意外的是,林醫生和紫煙早已經在十年前就曾經在另外一個城市開了一家整容工作室,並且細心的網友還發現他們的樣子竟然和十年前沒有一絲變化。

  當人們和記者再次來到林醫生的工作室時,已經是人去樓空。他們就像一個謎一樣消失了,似乎不曾來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