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一十章 未亡人【蘭陵絕美篇】
作者:風雨如書      更新:2021-04-16 13:26      字數:5568
  李軍帶著小郭和苗樂樂離開了。

  祠堂裏頓時又恢複了之前的死寂,甚至月光都有些涼意。

  那個人影就是來了祠堂,但是卻消失不見了,這太詭異了。陸華生始終覺得可能是他們沒有找到,這裏一定還有其他機關。

  祠堂的東西很少,唯一的地方就是供台。供台上是一個石像,然後一個桌子,除此之外也沒有其他特別之處。剛才他們接也都看了,這供台的前後左右,包括下麵都沒什麽問題。

  陸華生站在中間,不知道為什麽他總覺得哪裏有點不對勁,就像有人在盯著他一樣,可是又找不到源頭。

  轉了一圈,陸華生的目光落到了那個石像的身上,他走到了供台旁邊,然後直接跳了上去,來到了那個石像麵前。

  石像有點奇怪,兩邊落滿了灰塵,可是中間部分卻看起來非常幹淨,這有點奇怪。如果說死寂村還有人來這裏收拾祠堂,打掃衛生,那麽整個石像都應該會擦的幹幹淨淨的,為什麽隻有中間的部分是幹淨的?

  陸華生伸手摸了摸中間幹淨的地方,隱約看到中間似乎有點縫隙,他從腰裏抽出一把匕首,然後對著那道縫隙刺了進去。

  通,突然那個石像響了一下,然後從中間像門一樣分開了。陸華生一驚,往後退了兩步,差點從供台上摔了下去。

  石像變成了兩半,然後一個男人從裏麵走了出來。

  “你是什麽人?”陸華生慌忙問道。

  “本來想著不見麵了,還是被你發現了。”男人歎了口氣,從供台上跳了下來。

  陸華生跟著他下來,警惕地看著他。

  男人看起來是祠堂裏的熟人,他坐到旁邊,拿起一根煙抽了起來。

  “你是剛才那個黑影嗎?”陸華生又問。

  “是。”男人點點頭。

  “是你殺了羅華?”陸華生問道。

  “算是吧。”男人吐了口煙圈。

  “你是什麽人?”陸華生盯著他。

  “你看我是什麽人?”男人轉過了頭,微笑著對陸華生說道。

  陸華生看著男人的樣子,他覺得好像有點熟悉,在哪裏見過,可是又說不上來。這時候,陸華生轉頭看了一下旁邊的石像,突然,他明白了過來,這個男人的樣子竟然和石像的樣子特別像。

  “難道你是這個石像?”陸華生脫口說道。

  “我是未亡人。”男人歎了口氣。

  “你為什麽殺羅華?”陸華生不太明白。

  “你還記不記得羅華給你講的那個故事?那個故事我也聽到了,我當時就在外麵。”男人說道。

  “什麽故事?”陸華生愣住了。

  “沒想到你理解能力不行,記性也這麽差?”男人看著陸華搖了搖頭。

  “你是說那個不死族的故事?”陸華生頓時明白了過來。

  “我也給你講個故事吧,這個故事分為三個時期,三個地方,分別為民國的龍城,1977年的南城和2007年的林城……。”男人沒有等陸華生說話,自顧自地講起了他說的故事。

  民國三十五年,深夜。

  這裏是龍城西區的一條小巷,天色剛剛擦黑,巷子裏便漆黑一片。整個巷子的兩旁房門緊閉,仿佛根本沒有人住一樣。巷子的盡頭是一個深宅大院,門口矗立著兩頭威武挺拔的石獅,宅院的門楣上寫著兩個遒勁有力的大字,林府。雖然看起來有些破損,但是依然可以看出曾經的威嚴。

  昏暗的光線下,一個人影慢慢的從前麵走了過來,他的步履很慢,仿佛一個垂暮的老人。他的手裏提著一個黑色的箱子,身上穿著一件青色長衫。走到巷子中間的時候,前麵走過來一個更夫,手裏提著一個白色的燈籠,看見眼前的人,更夫一下呆住了,嘴唇哆嗦著,半天喊出一句話,“林少爺,你,你回來了?”

  燈籠下映出林少爺清秀的臉龐,他微微笑了笑,繼續向前走去。

  更夫看著林少爺的身影漸漸遠去,幾秒後他像是一隻兔子一樣迅速向前跑去,手裏的打更棒掉在地上也顧不得撿。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受到更夫的影響,本來死寂沉靜的巷子突然犬聲一片,所有的狗開始大聲爭相恐後的叫了起來。

  他停在了林府門口,這一路,他早就知道了家裏的狀況。因為戰亂的緣故,本來的門庭大戶一落千丈,家裏的生意更是被人瓜分,最後樹倒猴孫散,這裏成了一個空宅,甚至被人傳成了一個鬼宅,每到晚上會有一個白衣女鬼在宅子裏麵遊蕩,尋找替身,隻有他知道那不是白衣女鬼,那是他的媳婦芸香。

  他是林家的獨子,十六歲那年他娶了芸香,揭開蓋頭的那一刻,他看到一張猙獰的臉,芸香的左側臉頰有一道猩紅的胎記。

  父親說小時候家裏救過一個算命先生,算命先生說他的命不好,需要找一個時辰對應的女子林家,找來找去,隻有芸香合適。他本來就是個溫和孝順的孩子,再說芸香拋開那塊胎記,是一個很漂亮的女子。

  兩年後,還是應了算命先生的話,他躺在床上,奄奄一息。芸香抱著他,輕輕說道,“你放心,我是不會離開你的。”

  聽完這句話,他咳出了最後一口血,然後眼前一黑,失去了意識。

  等他再次醒過來的時候,他已經在千裏之外的一個小鎮,他發現自己躺在一個滿是藥水的大缸裏,兩邊還有幾口紅色的棺材。

  救他的是一個頭發花白的老人,他對他說的第一句話是,“你現在還不是一個活人,三魂六魄,你還差一魄。”

  他仔細看了一下老人,感覺有些熟悉。

  “你不用看,小時候我給你算過命。”老人解答了他的疑惑。

  “你是神仙嗎?”他問。

  “不算,不過可以救活你,你想活嗎?”老人說道。

  他想起了家裏的芸香,毫不猶豫的說,“想活。”

  “那好,有你這句話就成,也不枉了當初你爹對我的救命之恩。”老頭的眉頭舒開了,然後顫巍巍的向前麵一個棺材走去。

  吱,這個時候,眼前的宅門開了,一個女人從裏麵走了出來,他們靜靜的對視著,仿佛中間隔了幾千年的時光。

  “青瞳,你回來了。”女人的頭發垂下來,隻能看到一半臉。

  “芸香,我回來了。”他走了過去,抱住了女人。猶如當初他躺在床上,女人抱著他一樣。

  這天晚上,沉寂多年的林府,第一次亮起了燈光。

  他靜靜的聽著芸香訴說著這些年家裏的變化,他隻是聽,偶爾輕輕撫摸一下芸香左側臉上的胎記。

  “它很醜,是嗎?”終於,芸香感覺到了什麽。

  “不,它很美。”他搖搖頭。

  “因為它,這裏的人把我當鬼。不過我不怕,因為我知道你總會回來的。”芸香的眼裏閃出了淚光。

  “是的,我回來了。我可以去掉它。”他哽咽著說道,“芸香,我幫你去掉它,你再也不用躲著人了。”

  午夜的西街,禁宵令讓整個龍城猶如死城。他的身體猶如一尊僵硬的雕塑,愣愣的守著前麵的街道。現在是戰亂時代,總有一些人趕夜路投奔親戚。兩邊的樹林裏,有不知名的怪鳥撲棱著翅膀飛過,如同他內心的糾結。

  終於,遠處走過來一個女人,她似乎趕了很長時間的路,並且精神高度緊張。當他出現在女人麵前的時候,那個女人的眼裏放出了欣喜的光芒,她幾乎是三步兩步跑到他麵前,焦急的問道,“龍城西澤村怎麽走?”

  “你是來投奔親戚的吧?”他問。

  “是啊,我來找我兄弟,他叫鄭天海。”女人點點頭。

  “我是鄭天海的朋友,他讓我來接你。先吃點東西吧。”他猶豫了一下,把口袋裏的一個熱饅頭遞了過去。

  “謝謝,太好了。”女人接過饅頭狼吞虎咽的吃了起來。

  “我們走吧,就在前麵。”他指了指前麵一個小巷。

  “好,好的。”女人點著頭跟著他向前走去。

  昏暗的巷子裏,他看著女人安靜的躺在地上,他從口袋裏拿出了一把犀利的剃刀,他想起了自己看見老人向棺材走去,把裏麵的屍體拉起來的情景。

  “你,你要做什麽?”

  “救你啊,你要想活就需要用別人的東西來續你的命。這個人剛死,他的魂魄還在,我拿來給你。”老人說著拿起一個小管子放到了那個屍體的鼻子麵前。

  這個世界上沒有死人複活,更沒有可以治療絕症的妙方。唯一的辦法就是交換,芸香的臉想去掉胎記,必須用別人的臉來換掉。想到這裏,他把手裏的剃刀慢慢放到了女人的左側臉上……

  “不要。”突然,身後伸過來一雙手。

  他轉過了身,是芸香。

  “我不要你害人,你這樣,我比死還難受。”芸香搖著頭。

  “可是,我想讓你開心。”他看著芸香左側的胎記,顫聲說道。

  “有你我就很開心,真的,我們不要害人。”芸香看著他,眼睛裏全部是滿滿的幸福。

  “好,我聽你的。”他的心裏動容了,收起了那把剃刀。

  夜幕下,他和芸香扶著女人向前走去,他們希望明天女人醒過來一眼便能看到自己的兄弟,就像芸香打開門一眼看見他站在門外一樣。

  林府的大門重新漆黑了,大紅燈籠掛了起來,他和芸香重新出現在林府大門前,微笑著看著來往的每一個人。那天晚上遇見他的那個更夫第一個湊了過來,他疑惑著和他握手,然後向兩邊的鄰居街坊笑了起來。人們圍了過來,沒有人計較當年他究竟是真死還是假死,他們甚至對芸香也發生了一百八十度的轉彎,仿佛那個傳說中的白衣女鬼隻是一陣風,吹過去後便煙消雲散。

  沒有人知道他做什麽工作,街邊鄰居隻知道每到晚上他便走出林府,悄無聲息的離開巷子,一直到第二天早上才回來。曾經有好事的人問過芸香,但是芸香並沒有回答。

  一年後,芸香生下了一個女兒,他為她取名紫煙。他們的日子雖然平淡,但是卻很幸福。直到有一天,一個叫劉正的街坊突然暴斃,人們把他送到城南義莊的時候,竟然發現看守義莊的人竟然是林家少爺。

  正是兵荒馬亂的時候,所有人都為生計而忙活。對於義莊這樣恐怖的地方,很多人都有恐懼感。他們沒想到林家少爺竟然會在這裏做一個守夜人。對於人們的驚訝,他並沒有多說什麽,隻是微笑著看著他們,熟練的把劉正放到棺材板上,然後拿起一把冥錢灑到劉正屍體旁邊。

  從那一天開始,周邊的街坊又開始漠視林府,甚至市井有人說林家少爺本來就不是人,他來這裏是禍害鄉親,找人索命的。越來越多的傳言讓他們重新和周邊鄰居隔離起來。

  林府又一次成了眾矢之的。

  對於這種情況,芸香早已經習慣,她隻是偶爾會抱著芸香去街上購買食物,大都時間她總是呆在家裏。

  悲劇發生的那個晚上,他正拎著一個板鴨準備回去給紫煙過生日,看到滿天的火光從家裏升起,他像瘋了一樣衝了過去。濃重的煙霧,四處燃燒的火光,奔走救活的人們,火勢太大,他根本沒有辦法衝到屋子裏麵。人們把他拉了出來,他卻顧不上濃煙殘木,一次又一次的衝到了裏麵。

  十分鍾後,他從裏麵背著芸香衝了出來,芸香的身體被一個燒焦的被子裹著,看不清樣子。

  他帶著芸香來到了義莊裏麵,芸香因為過度燒傷無法開口說話,她隻是流淚,嘴角哆嗦,牙齒緊緊咬著嘴唇,他知道她的意思,他從那個黑箱子裏拿出一瓶紅色的藥水一邊給芸香抹著,一邊說道,“對不起,我沒有救到紫煙,對不起,我沒有找到她。”

  那個晚上,他守著芸香,空蕩蕩的義莊,如同當年他離開林府時一樣,悲傷,絕望充斥著他的內心。

  芸香在天亮的時候醒了過來,她開口的第一句話是,“讓我死。”

  他搖頭,繼而眼淚流了出來,“你不會死,我不會讓你死。”

  “我這個樣子,活著還有什麽意思嗎?”芸香看著自己全身塗滿的紅藥水,即使不看鏡子她也知道自己有多慘。

  “我會讓你重新回到從前,你相信我。一定可以的。”他握著拳頭,咬著牙齒說道。

  林府被警署收回了,聽說要在這裏重新修建一個大宅。周邊的人們似乎也知道了那場大火的原因,可惜那個大宅的主人是個大人物,據說連市長都惹不起。

  人群中,他戴著一個黑色的帽子,目光凜冽的看著那些人把林府的東西一件一件抬走,然後扔掉。

  “聽說了嗎?這個新宅的主人是趙德山,據說他是以前段祺瑞的親戚,可惜了林府這塊好地方了。”旁邊有人說道。

  “是啊,我聽說這個趙德山光姨太就有六個,尤其是最近準備要娶的六姨太葉麗敏,據說是龍城最漂亮的女人,為了娶她,趙德山還派人綁架了她的父母。”另一個人說道。

  “是呀,誰讓人家有錢有勢,這年頭長得漂亮就是遭罪。”

  聽完兩個人的話,他把帽子壓了壓,轉身向前走去。

  正是寒冬時分,嗚咽的寒風仿佛一直刺痛他的心髒,旁邊茅房的味道混著冰冷竄進他的鼻子裏,讓他有一種壓抑嘔吐的感覺。他窩在這裏已經快八個時辰了,手裏的剃刀極致般冰涼。前麵的院子裏麵亮著的燈,仿佛是整個龍城唯一的光線。四周一片死寂,活得東西連隻老鼠都沒有。

  又是一陣風刮過來,他不禁縮了縮脖子,前麵的燈光突然晃了一下,一個男人從屋子裏麵走了出來,然後消失在院子裏麵。

  他站了起來,貓著身體,幽靈般穿過院子,來到了屋子麵前,然後推開門,悄無聲息的鑽了進去。

  看見他,裏麵正在抽泣的女人停了下來,還沒有等女人反應過來,他快步衝了過去,然後照著女人的太陽穴用力打了過去……

  第二天清晨,龍城貼出了告示,葉麗敏失蹤,重金懸賞。整個龍城一片嘩然,全城到處是巡捕房的人。當天下午,警察在龍城一個廢舊的房子裏發現了一具屍體,經過葉麗敏家人辨認,她正是失蹤的葉麗敏。不過,此時的葉麗敏再也不是以前的漂亮美人,而是一個麵目全非,死相猙獰的屍體,在她的手裏還有一張紙條,上麵寫著一句話,趙德山,我會回來找你。

  整個龍城誰都知道,趙德山為了娶葉麗敏,綁架了她的父母,現在竟然又下了殺手。麵對公眾的憤怒,巡捕房隻好逮捕了趙德山。趙德山百口莫辯,葉麗敏的家人拉著他,憤怒的說道,“她會回來找你的,你等著,她做鬼也不會放過你。”

  葉家人說完這句話,趙德山看到旁邊人群中有個女人在看他,那個女人的樣子赫然是葉麗敏的樣子,她衝著趙德山露出一個鬼魅的笑容,趙德山登時大驚失色,身體一下癱瘓到地上,嘴裏喃喃地說道,“有鬼,有鬼啊!”

  他拉著芸香走出了人群,芸香已經把鬥篷重新蓋到了臉上。

  “為什麽要讓他看見你?”他問。

  “他毀了林家,也讓我們丟了紫煙。”芸香說。

  “聽人說紫煙被人救走了,是一個外地人。”他望著前麵說道。

  “那我們離開龍城吧,如果找不到紫煙,這輩子我都不會安心。”芸香抬起了頭,此刻的她已經是另外一個樣子,她的臉屬於葉麗敏。

  “好,我們一定會找到她的。”他點點頭,堅定的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