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苔刑、杖刑是執行完畢就結案放人，無須羈押人犯。”史貽直接著道。

  “如今都要用拘留或拘役代之，恐怕全國的監牢就要人滿為患，需新建很多才夠使用，且還要增加眾多司獄的官吏，牢獄的花費也要大大增加。”

  “你說的這些都不錯，”黃越道：“但為了國家長期的繁榮安定，這些錢花的也值。”

  劉統勳道：“皇上說要將遷徒和發遣也一並取締，這兩種雖是法外刑，但也有它們各自的用處。”

  “為的就是防止一些有影響力的罪犯留在原籍蠱惑人心，混淆視聽，如果把它們都取締了……”

  “朕明白你的意思，”黃越道：“這個也簡單，這樣的罪犯一般所判處的徒刑都會較重。”

  “下判後可以指定前往異地關押服刑，到時想把他們投送到什麽地方，還不是審判廳說了算？”

  “這個法子好！”孫嘉淦道：“既然說到了司獄，臣順著皇上的思路往下想，刑部和大理院各自的牢獄似乎也該好生的整飭一下。”

  “現在的牢獄中，獄吏毆打虐待人犯，或是放任人犯之間互毆的事情屢見不鮮。”

  “牢頭獄霸們在裏麵仍舊是胡作非為，經常有關押的犯人因此死傷，還有許多獄吏借手中的職權向犯屬勒索錢財。”

  “正如皇上適才所言，處以徒刑的罪犯本是罪不致死，但在監牢裏麵死於非命的也不在少數。”

  “一般都是一張蘆席胡亂的卷了抬出來，按暴病身亡向上稟報，極少有人真正的去追究死因，以致有的牢獄裏麵著實的是暗無天日！”

  “你說的一點兒不差，這事朕也想到了，現今的牢獄也確實該好好整飭一番了！”

  “刑部和大理院雖然設有各自的司獄官員，但隻是逐級的掌管獄吏和獄卒，不能指望著他們整飭自己掌控的牢獄，否則護短是必然的事。”

  “在都察院下設一個獄政司，各級檢察廳都下設獄政署，派出專人駐在轄區的牢獄監察。”

  “不僅要監察牢獄裏的秩序，也負責受理服刑人犯及犯屬的申訴，審核減刑、因病外出就醫等一應事宜。”

  “這些駐在牢獄的檢察廳官員要定期的輪換，獄政署還要不時的派人下去對他們進行監察，以防止其與不法的司獄官員同流合汙。”

  “這樣一來，監獄裏的情形也會有所改觀，你們說呢？”

  張廷玉道：“臣對法司之事不甚明了，所以這半晌一言未發。”

  “但仔仔細細的聽完了皇上的想法，臣敢斷言皇上為這些事已經聖心默謀了不知道多少遍，不然絕不可能如此的麵麵俱到，絲絲入扣。”

  “不知怎的，明明說的都是刑罰之事，臣卻聽出了一種如沐春風的感覺，皇上的想法，通篇都包含著一個‘仁’字在裏麵！”

  “《禮記》有雲：禮、樂、刑、政，四達而不悖，則王道備矣。”

  “皇上自禦極以來，以霸道開疆拓土，以王道治理天下，才有如今我中華帝國遠邁漢唐之氣象！”

  “正所謂王道如砥，本乎人情，出乎禮義。臣隻想說，有君主聖明仁德若此，天下的億兆黎民幸甚！帝國的千秋基業幸甚！”

  在座的眾人聽了，無不佩服張廷玉的這番話，明明有逢迎頌聖之嫌，卻說得引經據典、入情入理，馬屁拍得那叫一個圓潤！眾人一時紛紛附和！

  “頌揚的話任誰都愛聽，”黃越輕笑道：“衡臣把朕說得過了些，但既然說了，朕也就承當了，不足之處留作進步的餘地。”

  “說到這個‘仁’字，朕不由得又想起一樁事，剛才把五刑中的那四個都說了一個遍，唯獨落下了死刑。”

  “現在的死刑隻留下了絞與斬兩種，還有一種賜死是專門針對王公宗室與朝廷大員的，因為是法外刑，所以朕用之極慎。”

  “這絞與斬都是顯戮，於教化人心自然有益，但對於受刑之人則不免有些殘忍。斬刑自不必說了，誰不想死後落下個全屍？”

  “就是這絞刑，其原本的用意是使受刑之人免於身首異處，但真正執行起來卻不是那麽一回事。”

  “各地的絞刑架設置的五花八門，高矮不一，行刑的手法也就各不相同。”

  “有的半晌也不能斃命，放下後沒一會兒竟然蘇醒過來，隻得再吊上去一次。不僅受刑的人痛苦不堪，一旁的親友們見了更是心如刀絞！”

  “有的時候脖頸間勒上了繩套，腳下的翻板猛的打開，受刑人的身體急速下墜以致力道過大，竟然把頸骨都齊齊的勒斷了！”

  “人生大事，莫過於生死。被處以極刑的罪犯固然是罪有應得，但既然已經付出了生命的代價，也該為其稍存體麵才好。”

  “所以朕想修訂律例時把絞刑和斬刑都廢止，一律以死刑代替，絞監候和斬監候也改為死刑暫緩執行。”

  “那用什麽法子使受刑人斃命？”劉統勳問道。

  “改為槍決吧！”黃越道：“受刑人當頭挨上一槍，雖然也帶了創口，但瞬時斃命，所受的痛苦較小，還能勉強落下一個全屍。”

  “按察署負責行刑，審判廳會同檢察廳的仵作共同驗過屍身，證實確已死亡後，交由家屬領回安葬。”

  “臣讚同，”史貽直道：“這種方法簡單方便，有利於在全國各地規範的執行。”

  “好，那就這樣定下來！還有，自即日起，各地執行死刑也不要在街衢鬧市中了。可以在鬧市中公開審判，然後押到城外僻靜處尋個刑場執行。”

  他望向窗外，像是對眾人說，又像是自言自語：“時移世易，時代不同了，許多事情都要跟著改變……”

  看著他若有所思的目光，眾人誰也沒敢出聲打擾。

  過了好一會兒，黃越才回過神來，接著道：“若是沒有別的事，今天就議到這裏吧。”

  “西海鐵路即將開行的兩段已經試運行一個多月了，一切都還正常，大約再過些時日就具備開通的條件了。”

  “和親王與陳秉之代朕前往參加開通慶典，帶上於敏中和工部、禮部及交通部的一應官員。”

  “你們下去後會商一下兩段鐵路的開通日期，然後再定下動身的日子稟知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