瑾玉的腳傷讓她坐了約莫一個半月的輪椅。

  這段時間內，她到哪都得顧彥寧推著，行動大為受限，待路太醫告知她可以嚐試著下地走一走路，她挺著大肚子扶著顧彥寧在院子裏走了一圈又一圈，一直到渾身都出了一層細汗才回屋去。

  入了冬後，瑾玉臨近待產期，肚子越鼓越大，兩條原本纖細的腿開始有了水腫的跡象，尤其是腳踝處腫了整整一圈，整個人看上去都豐滿了不少，這讓她尤其奔潰，每天都在期盼著趕緊卸貨，好變回原來美美的樣子。

  她的心情一煩躁，顧彥寧自然是要跟著遭殃的，三天兩頭的挨捶。

  小年的前一天，顧彥寧正吩咐下人準備明日去顧府要帶的東西，身後忽然傳來妻子的呼喚。他忙走進內室，就看見瑾玉團在羅漢床上一臉沮喪，眼中似有淚花，繡娘下午剛送過來的幾件新衣裳被丟在了地上。

  “怎麽了？”顧彥寧走過去彎腰撿起衣裳，擱在旁邊的小幾上，坐到瑾玉身邊，摟住她的肩膀，柔聲道：“可是衣裳不合你意？”

  他記得，這可是她為了過年，兩個月前就讓繡娘精心縫製的衣裳，看上去還不錯，也不知道她怎麽的就嫌棄了。不過女人嘛，總是想一出是一出，早上喜歡一種款式，天還沒黑又喜歡上另一種款式。

  瑾玉搖了搖頭，依偎在他的懷中，一邊吸著鼻子一邊說道：“我們明日不去看望母親了好不好？”

  顧彥寧取了帕子，輕輕地為她拭去眼角的淚，問道：“怎麽突然又不想去了？”

  一說起這事，瑾玉就克製不住的悲傷。“顧府人那麽多，我腫成這副樣子，還是不出去見人了。”

  “前幾日才答應我，不許胡思亂想，怎麽又忘記了？”

  顧彥寧下意識想去撫摸她的臉頰，一想起不久前挨的那頓捶，又把手收回來了。幾日前，他同這女人濃情蜜意之時，因她過分可愛故而揉了揉她圓乎乎的臉蛋，沒想到，她立馬便炸毛了，非要覺得他揉她的肉是在暗示她胖了。當天晚上就氣得吃不下飯，嚷嚷著要減肥。

  可她近月變得圓潤的原因並非是吃多了，而是水腫，所以減少食量並無用處，反而可能會腫的更嚴重。他花了不少力氣，好說歹說才把她勸住了，本以為她已經順利忘了這事，沒想到，今日又開始亂想了。

  “這十個月遭罪的人是我又不是你，哪那麽容易說不想就不想了......”

  顧彥寧耐心地勸說道：“我知道夫人辛苦。可我今日下午才讓人告訴母親，我們明早會過去，母親聽了很開心，還說要親手包餃子給你吃。你不是一直都想同母親緩和關係嗎？現在機會來了又想放棄了？”

  “可是......”瑾玉張了張嘴，感到非常的無力和壓抑，心情沉悶。

  她突然有那麽一瞬間很討厭自己肚子裏的這個小家夥，覺得是它造成了自己現今的悲傷，這個念頭在她腦海中閃過後，緊跟著在後麵的就是無盡的愧疚。

  她怎麽能不喜歡自己的孩子呢？是它的爹娘想讓它來到這個世上的，它什麽都沒有做錯。

  “都懷了這麽長時間，再苦再累也快結束了。你也不是易胖的體質，等坐完月子，讓太醫給你調理一下身體，很快就能瘦回來了，想開一些，好嗎？”

  “我......”瑾玉抬眼看著他，欲言又止，最後她還是克製住了自己想大吵大鬧的念頭，神情幽怨地歎了口氣，把情緒都收了回去，點了點頭。

  “乖。”

  顧彥寧低頭親了親她的額頭，又聽見她的低喃：“你還是很喜歡我的，對不對？”

  畢竟，她除了美貌，好像就沒有什麽能拿出手和他相媲美的。她害怕他對她的愛，會因為她懷孕後走形的身材，而減少一點點，她希望他們之間能永遠如剛成婚時那般甜蜜，所以即便隻減少了一點點，她也會感到很難過。

  顧彥寧聽見這話，怔了許久。他從沒想過，美絕帝京的蘇瑾玉有一日也會因外貌而自卑，懷孕給她帶來的壓力遠遠比他看見的要多得多。

  他原本想告訴她，不管她變成什麽樣他都會喜歡她，但他又覺得，她自尊心那麽強的一個人現在應該不會想聽這樣的話，於是便說道：“夫人就是再胖那也是天下第一胖美人，為夫有什麽資格不喜歡夫人？”

  瑾玉甚少聽他講這樣直白的話，不由麵上一羞，脫口而出：“油嘴滑舌。”

  顧彥寧連忙討好道：“夫人若不喜我油嘴滑舌，我改就是了，但求夫人別嫌棄我才好。”

  瑾玉忍不住輕聲笑了笑。笑完後她又覺得有點詭異。

  事情怎麽突然往另一個方向跑了？剛剛明明是她在害怕他嫌棄自己才對。

  顧彥寧抱著瑾玉哄了一會，待她心情放鬆了一些後，問道：“這幾件新衣裳可是不想要了？”

  瑾玉搖頭道：“不要了，我不想看見我的衣櫃裏全都是這樣寬大的衣裙，以前沒懷孕的時候，這樣大的衣裙能裝下兩個我呢。”

  先前得了幾匹上好的綢緞，她興致衝衝地讓繡娘裁製成衣裙，可拿到手以後才發現，身材走樣後，再好看的衣裙穿到身上都變得索然無味，還白白浪費了這麽好的布料。

  顧彥寧說：“那就不要了，拿去送人好了。等你生完孩子我們再讓人做新的，想做多少套就做多少套，每天都換新的，好不好？”

  瑾玉彎了彎唇角。這個男人真的過分寵愛她了，就算是父親母親，小時候每個月都隻允許她置辦一次新衣裳新首飾呢。

  小年這日，是瑾玉自崴腳以來第一次出家門。

  顧彥榮早早就穿戴整齊候在府門外，準備迎接他的四嫂嫂和四哥。

  瑾玉在顧彥寧的攙扶下下了馬車，那孩子瞧見便小跑了過來，往她手裏塞了小布包，布包上還有可以掛的黃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