瑾玉扶著薑嬤嬤的手緩緩起身，說：“妾身先前因為養胎，許久未來看望母親，昨日在街上偶然碰見母親，見母親麵帶憂愁，似乎心情沉重，卻未來得及下馬車表示關懷，所以今日特前來看望。”

  顧老夫人第一次發現，蘇瑾玉也會有這樣冠冕堂皇的一麵，心中十分不屑，但還是讓下人搬了一張圓凳給她坐，不過是坐在離床榻有一段距離的地方，目光也沒有再落在她身上過。

  “你今日過來，顧彥寧可知曉？”

  瑾玉聽見這稱呼怔了怔，愧疚之情油然而生。“夫君若知道，便不會讓我過來了。”

  顧老夫人閉上了眼，淡淡道：“你走吧，別讓顧彥寧這四個多月的一番苦心都白費了。”

  “妾身來或不來，夫君的苦心，都不會白費。妾身今日過來，隻是覺得，有些話，還是有必要說清楚的。”

  顧老夫人說：“你丈夫都覺得沒有必要的事，你也無需與我多費口舌，你若想知道我的態度，回去問你丈夫就夠了，也不要幻想著，時間長了，我就會原諒你做過的事情。”

  “四爺雖是我的夫君，可也不意味著，我便要按他的想法去做事了。再者，我也不是來討要母親的原諒的。”

  顧老夫人心頭一緊，臉色當即就沉了下來。

  “......如果再重來一次，妾身還是會選擇殺了顧三爺，妾身唯一不該的地方，便是將母親和家中其他人都蒙在了鼓裏，心懷僥幸做了一個逃犯。”

  顧老夫人沉默了許久，冷笑一聲，道：“真不愧是蘇首輔的女兒，什麽話都敢說得出口，終究是我顧家配不上你蘇大小姐了。”

  “母親不必這樣嘲諷妾身。事情既然已經發生了，並且已無法挽回，妾身也不指望母親能理解妾身的做法，妾身隻是覺得，夫君夾在這中間很難做事，所以希望母親能別因此事，而與夫君母子離心......妾身願意永遠不再出現在顧家......”

  顧老夫人哀歎道：“我對那小子心寒，並不全然是因為你。那件事，是老三對不住你在先，你年紀小性子懦弱，想著逃避也情有可原，我心寒的是那小子在處理此事時絲毫不給我不給你三嫂一家留有餘地。你可前去問問你三嫂，這四個月以來她是如何心驚膽戰的度過的。你蘇瑾玉欠你三嫂一個解釋。”

  瑾玉想到了薑嬤嬤來之前提醒她的話，躊躇再三，還是站起身說道：“母親說的是，妾身會代夫君去同三嫂嫂談談的。”

  顧老夫人閉上眼，長舒了一口氣，放在被褥下的手一直轉動著佛串。

  算算時間，她怕是沒有機會去了。

  瑾玉和薑嬤嬤一出了屋，薑嬤嬤就開口勸道：“夫人您還是不要去了，您瞧老夫人今日這態度，您要是去找了三夫人，她指不定要怎麽為難您呢。”

  “我也不樂得想去呀，”瑾玉說，“可我既嫁給了夫君，又惹出了這樣的事端，總不能，害得他真的和顧家斷絕關係，要是被有心人傳出去了，他在官場中的名聲不但會受損，還會被扣頂不孝的帽子......”

  “阿瑾。”

  瑾玉這邊話剛說完，就見顧彥寧大步走進了院子，腳底生風，麵容冷峻。

  瑾玉倒是不怕被他責怪，隻是心生幽怨，說道：“夫君來的可真是‘巧’。”

  他但凡能再晚來一刻鍾的時間，便就是在府門外見到她了。

  顧彥寧拉過她的手，問：“你昨日怎麽答應我的？”

  瑾玉說：“母親病了，你可要進去看看她？”

  顧彥寧轉頭看了顧亭一眼，對瑾玉說：“先去馬車上等我，不許再到處跑了。”

  瑾玉扶著肚子奮力踮起腳尖，揚起下巴，一字一句道：“你也不許亂跑，看完了母親，就早些出來，你夫人有話要問你。”

  雖然知道她是在虛張聲勢，但有那麽一瞬，顧彥寧居然真的被她嚇唬到了，喉嚨驟然發緊。

  “知道了。”

  他抬手彈了一下她的眉心，她腳後跟隨之就落地了，皺起眉頭摸了摸被他打疼的地方。

  這個男人，就慣愛捉弄她。

  顧彥寧讓顧亭和江啟寒護送瑾玉出府，她沒了去找羅氏的機會，隻得乖乖離開。

  在經過垂花門的時候，瑾玉碰上了失魂落魄的衛行潛，他的腳步不大穩當，身體略微的搖晃，看上去既像一副沒睡醒的樣子，又像喝了酒。

  他低著頭走路，沒有察覺到瑾玉的出現，瑾玉連忙叫了一聲，以免與他迎麵撞上了。

  “衛公子。”

  衛行潛抬起頭，眼中混濁無光，這會兒離得近了，瑾玉不但從他身上聞到了淡淡的酒味，還瞧見他的衣服皺皺巴巴的，也不知昨夜醉後宿在哪了。

  “四夫人好。”衛行潛愣了一會，才反應過來作揖向瑾玉問好。

  “衛公子又飲酒了？”瑾玉問道。

  衛行潛淺笑著回答：“昨夜與友人聚會，喝了幾杯。”

  瑾玉說：“公子釀的酒雖美味，卻也不可多飲了。”

  衛行潛腦袋本就暈暈乎乎的，在一個地方站著應付瑾玉更是有些分不清東西南北，一句話隻聽進了前頭半句。

  “四夫人若喜歡我釀的酒，我那還剩四壇，一會兒讓人送兩壇過去給四夫人。”

  瑾玉一怔，扶著孕肚的指尖在肚皮上動了動，他昨夜是喝了多少酒？一晚上過去了還沒醒全。

  衛行潛沒聽見瑾玉應好，以為她是嫌少了，伸出了三個手指頭，說：“要不然......三壇？”

  瑾玉抿唇笑了笑，說：“你義父不喜我飲酒，衛公子的好酒還是留著自己喝吧。”

  衛行潛撓了撓腦袋，應道：“好像也是。”

  例行客套完了後，瑾玉便帶著下人離開了，從衛行潛身邊經過時，忽然瞧見他袖口中掉下來一方鵝黃色的絲帕，絲帕的一角好像是繡了一朵藍紫色的小花。

  瑾玉覺得那花兒看著有些眼熟，正想再看仔細些，衛行潛便慌張地彎下腰撿起了那絲帕，胡亂塞到了袖口中，臉上盡是無法遮掩的心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