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嬤嬤看著小芙姑娘滿臉歉意地傳達了主子的意思，心下訝然，這未來的皇後娘娘，倒是個有脾氣的主兒，挺少見的。不過，既然皇帝重視這位蘇姑娘，她一個做奴婢的，也不好抱怨什麽，等著便等著吧。她畢竟是奉旨前來，想來蘇姑娘也不敢讓她等太久，一幅畫的時間而已。

  哪知，常嬤嬤這一等，就從日出等到了日中，倒茶水的丫鬟都換了兩三個，恭桶也上了三四回了，蘇瑾玉才慢悠悠地走了進來。

  常嬤嬤心中不由感概，這樣金貴的主兒將來進了宮，能服侍得好陛下嗎？怕不是要陛下反過來服侍她吧？真是有夠離譜的。

  不過心裏抱怨歸抱怨，明麵上常嬤嬤是不敢表現出一絲不高興的，起身笑咪咪地給蘇瑾玉行過了禮，便道：“奴婢是奉陛下的旨意前來給姑娘量身圍的，好帶回去給繡娘們縫製吉服。時候不早了，奴婢還得趕著回去複命呢，咱們這便開始吧。”

  蘇瑾玉嗯了一聲，身後的丫鬟便合上了槅扇。

  常嬤嬤從攜帶的布包裏取了軟尺出來，走到蘇瑾玉麵前，等了一會，見她呆站著一動不動的，提醒道：“麻煩蘇姑娘把外衣脫下來，奴婢好量得準確些。”

  蘇瑾玉撇了滿麵笑容的常嬤嬤一眼，莫名煩躁，用力扯下衣帶和扣子，一口氣脫得隻剩下粉色的中衣，而後又展開了雙臂，像隻待宰的魚，生無可戀的。

  這番動作可徹底把常嬤嬤整糊塗了，量個身圍而已，怎麽一副很不樂意的模樣？她在宮中服侍兩位帝王三十餘年，也算是很有資曆的老人了，很受皇帝和太後的喜愛，往常就算是先帝受寵的妃嬪見了她也要客客氣氣的，何曾有人敢給她甩過臉色。

  想到這，常嬤嬤就有些委屈了，笑容也淡了下來。

  不過這丫頭脾氣大歸大，美也是真的美，身段玲瓏，膚如凝脂，就是現在薄怒的模樣，眉眼間也別有一番嬌媚風情。常嬤嬤作為過來人，還是能理解陛下為何那麽喜歡她的。

  男人嘛，不管哪個年紀，就沒有不重色的，就是像蘇首輔那樣權勢滔天的男人也難過美人關，外頭的女人都由衷的羨慕著這對母女，把這大魏最尊貴的兩位男人都拿下了，這人生還有什麽是得不到的呢。

  量個身圍也就一小會的事，通常姑娘若是有心，便會請嬤嬤坐下來喝口茶，嘮嗑兩句，不過這位姑娘，常嬤嬤曉得她不待見自己，便自己收拾了東西麻溜地離開了。臨走前，還告訴蘇瑾玉過兩日她還會過來，親自教導蘇瑾玉宮中的禮儀，身為皇後，首要的自然就是學會伺候皇上了。

  回到玄青殿，常嬤嬤第一件事，就是向陛下匯報在蘇府的情況。

  趙弈坐在龍椅上，越聽臉色越難看，甚至有些不可置信，“她真的是這麽做的？你若膽敢有半字虛言，朕定治你個汙蔑之罪！”

  常嬤嬤哆嗦著跪在地上磕了個頭，說：“是真的，陛下您就是給奴婢十個腦袋，奴婢也不敢汙蔑未來的皇後娘娘呀。”

  她怎麽能那樣做？如此明目張膽的輕視他？

  趙弈感覺自己的一顆真心都被她放在地上踩了一通，一文不值，他緊捏著扶手，眼神凜冽，手背都爆出了一條條青筋，拚命壓製著駭人的怒意。

  這時，葉靜宜拿著一幅畫笑吟吟地走了進來，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麽，行過禮後便湊到趙弈身側，說：“陛下，這是您讓臣女......”

  “滾開！”趙弈長臂一揮，直接把展開的畫卷打飛了出去，摔落在地伴隨著砰的一聲，畫杆斷成了兩半。

  葉靜宜大驚失色，慌忙退後跪在了地上連磕了兩個頭。“陛下恕罪，陛下恕罪......”

  這是怎麽了？發生什麽事了？她不過去了一趟藏書閣，趙弈就發了這麽大的脾氣。他就算不想看見她，也不能這樣凶人呀......

  趙弈看見葉靜宜倉皇失措的模樣，好像被自己嚇得都快哭了，才恢複了一點理智，他深吸了一口氣，正想讓她起身，顧彥寧便走進了書房。

  “舅舅。”

  顧彥寧緩步向書房中央走去，掃視了一眼跪在地上顫栗不止的兩個人，彎下腰撿起了那幅被弄皺的畫，展平看了看。

  “你們兩個先下去吧。”趙弈忙道。

  “是。”葉靜宜站起身，臨走前還委屈兮兮地看了趙弈一會，見他沒有改變主意的意思，隻好轉身離開了。

  “如若臣沒有認錯的話，這幅《武淮山居圖》應當是名家林念之的真跡吧，為何會被扔在地上？”顧彥寧拿著畫，走到太師椅上坐下，整理了一下斷掉的黃花梨木畫杆，防止它再劃破覆背紙。

  趙弈的心情已經冷靜了下來，說：“是朕適才讓葉靜宜去取過來的，朕發了一通脾氣，不慎把畫摔了。”

  顧彥寧想了想，問道：“是因為朝政上的事嗎？”

  趙弈搖了搖頭，他如今還沒有能力真的參與處理國事，自然不會為此而煩惱了。“是因為蘇瑾玉的事......”

  “陛下要學會克製一下自己的脾氣才好，尤其是對姑娘家。”顧彥寧輕聲道。

  “可她總讓朕生氣。”趙弈頓了頓，又補充道：“好像不管朕怎麽做，她都不會喜歡朕。”

  顧彥寧問道：“難道陛下向葉姑娘發了脾氣，蘇姑娘就會喜歡陛下了嗎？今日陛下牽連葉姑娘的事，要是傳到蘇姑娘耳朵裏，她會怎麽想？”

  “舅舅說的對，朕是該控製一下脾氣。朕不想她討厭朕或畏懼朕。”趙弈微微歎了口氣，“朕是真的很喜歡她，想立她為後。可是舅舅你說，她每天腦海裏都在想些什麽，這天底下怎麽會有姑娘家不想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呢？是因為朕實在太差勁了嗎？”

  顧彥寧垂下眼，說：“臣覺得，蘇姑娘隻是對即將要出閣一事太焦慮了，她畢竟年紀還小，陛下多寬待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