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2章 七日浮屠煙火
作者:夢寧羽      更新:2021-08-12 17:13      字數:4187
  太平公主,閉門不再見客,四味齋成為神都第一談資。

  ??就在半日間,發生這一切就在這半日間。雲清苑後門駛出一輛不起眼的馬車,車上躺著武寧塵,身旁坐著三人。不多時,馬車進了四味齋,隨即有報信藥童往明安王府去。邯鄲王武淩,王妃李氏,雲中王妃姚氏,直奔四味齋。再有報信府衛往紫薇宮去,太醫屬醫眾急赴四味齋。

  ??雲中王一複皇命便往四味齋會神醫柳蕭蕭,而後不知怎地竟人事不省。消息四散而走,似是漏液春光之態,大街小巷,成為趣談。四味齋裏,眾人擠在堂中,榻邊太醫們輪換搭脈,皆是要麽點頭,要麽興歎。屏後一個聲音問“郡王可是吃過聚丹靈藥?”

  ??一臉焦急的姚芯兒轉頭瞧向門口低頭矗立的湯閱,湯閱聞言,抬起頭,想了想答“這個不清楚,少將軍他,哦,對了,倒是見過太素真人……”

  ??“有發生什麽奇怪的事嗎?”那個聲音繼續問。

  ??湯閱欲答,但又緘口了,武淩瞧此情景,散了眾人,又命武司關和陸川守在外麵。此刻房中隻剩姚芯兒,武淩,以及畫屏後麵的人了。

  ??“奇怪的事太多了。先是那奇怪的老道長,再有少將軍莫名其妙夜裏被人擄走,後來遇到唐小娘子,然後是瑪格雅,這瑪格雅原來……”,發現跑題了的湯閱馬上又言“腰疼,腿麻,然後接連被刺殺,哦,對了,還聞不到香味了呢。被莫名其妙灌醉,還失了……哦,聽少將軍說,還吃不出味道了,好像又都好了一些”

  ??“失去了嗅覺味覺?什麽時候的事?在哪裏?”那聲音焦急問。

  ??“那是收到聖旨後,當時我們分道走的,少將軍隻帶了啞巴。好像是去了雲陽,回來之後就失去了嗅覺。味覺是從太原回來時沒了的,那是和娜拉小娘子一起時”湯閱努力回憶著。

  ??“三郎去雲陽幹什麽?”武淩走近湯閱問。

  ??“卑職不知,好像和公主有關……”想了想湯閱又答。

  ??提起雲陽時,裏間已有聲音傳來,再聞公主有關,又有聲響傳來,“神醫,三郎到底怎麽了?”,姚芯兒上前,淒聲問。

  ??“近些日子,我這前後收診了三人,他們的症狀都是先失去了嗅覺,然後一點點五覺盡失,最後都變成不生不死的活死人了”那聲音言。

  ??姚芯兒已然癱坐下去,李霓俜上前攙扶起她,又聽得“他們都去過雲陽的一個酒肆,聽說那裏發生了打鬥,打壞了香丸,所有人都吸入了那香”

  ??“所以三郎也去了嗎?那香有毒嗎?”武淩問。

  ??“郡王應是去了,香本無毒,隻不過……”

  ??“隻不過什麽?”屏風後又有一個聲音響起,聽到那聲音,湯閱一個激靈,已跪倒下去。

  ??“他們都吸的太多了,郡王能夠慢慢恢複,應是得高人施手。此刻雖也陷入生死之境,但生機越來越飽滿,終有醒過來的一天”那聲音答。

  ??“那三郎要多久才能醒來?”屏風後問。

  ??不再有回答,眾人已明白了什麽意思。

  ??武淩拜謝,而後往宮城去了。眾人散去,唯姚芯兒進退不得,李霓萍瞧過來,那堅定的眼神,鼓勵神色是讓她留下,緊握拳頭的她,終是沒有移步。

  ??待人皆退去,屏風後走出三個人來,李令月行於前,徑直往矮榻旁去,瞧著榻上熟睡的人,她輕聲喚著,把一旁佇立的姚芯兒視為無物。神醫柳問三已離開,李令月哀情滿懷,撫著寧塵的臉頰,她言“答應我,要醒過來”

  ??複起身時,行至姚芯兒身旁,李令月瞧著她,一言不發。姚芯兒禮,李令月言“照顧好他”

  ??良久,跺腳,閉目,當姚芯兒發泄完不滿後,已衝到榻旁,淚落滿頰。

  ??……

  ??景雲觀的三清殿裏,閉目入定的太素真人葉善法突然一睜眼,一拂拂塵言“老道先走了,有人來找,熏兒你就代老道轉達:一切皆有因果,或許是因起,或許果報。天道無常,順其自然”

  ??下跪一人,青衫,窄袖,交領,細腰。她滿臉疑惑,開口問“師尊,什麽人啊?找你做什麽?”

  ??老道早已往殿後去了,不見了蹤跡,餘一個少女剛剛站起。未幾,殿前出現兩個身著領衫的人,雖是男裝,那秀氣模樣,婀娜身形很明顯是女扮男裝的。三人禮,開口所詢正是太素真人。少女禮答“不知兩位找我師尊所謂何事?師尊剛剛離開,讓我接待兩位”

  ??兩人對視一眼,一人開口道“為雲中王武陽武寧塵而來”

  ??少女聽言,眼裏射出精芒,立刻問“雲中王?你們是?”

  ??“明安王府武潼兒”,“豆盧府安然”兩人禮言。

  ??少女聽言,禮,而後上前一步柔聲道“師尊讓熏兒轉述:一切皆有因果,或是因起,或是果報。天道無常,順其自然”

  ??……

  ??無論因起,無論果報,此刻都與寧塵無關了。夢,依舊是長夢,那夢裏有什麽,有萬萬千,有閉口不言。

  ??第一個夢是青色的,是伊甸園,是生命的顏色。夢裏那可愛的女孩,稚嫩的姑娘,是武寧安,她總是喚著阿耶,是那般嬌聲膩語。緋色的嫁衣,她笑容燦爛,紅妝那麽美,和她娘親一樣的美。不爭氣的淚,不舍的話哽在心間。寧塵抱著鵲兒,哭得像個孩子。

  ??孩子的孩子,依舊是孩子,依舊那般可愛,那般惹人疼愛。抱著那懷裏的小人兒,寧塵親了無數遍。笑了,會心的笑了,和鵲兒一樣。看著庭中打鬧的大大小小,桃花謝了,梅花開了。池中魚兒不見了蹤跡,簷下風鈴發出的聲響似舞曲,蹣跚著,握著的手,是沈雨昔,是她甜美的笑。不曾有風,不曾有雨,一切平靜,如歲月,如花開花謝,令人著迷。

  ??第二個夢是灰色的,灰色的欄杆,漫無邊際,那是囚籠,是枷鎖,卻充滿了愛意。那歌,那舞,一張張臉,雖看不清楚,卻生得美麗。宮殿富麗堂皇,花園百花繁盛,每個人都想要靠近,都似親密無間,卻總也看不清她們的麵龐。高聲呼喚,無人應答。那黃色長裙是誰的,她的手很美麗,卻少了溫暖。那擁抱在哪裏,為何香糜,為何讓人窒息,窒息於萬般嗬護裏。

  ??想要逃,奔跑,拚命奔跑,卻是無邊的灰。無數次醒來,卻還是在夢裏,身邊的人是誰,她的手為何是血紅的,她的長裙也染上了血色。反抗,去打翻盛宴,砸爛絲竹,去趕走舞女紅袖,去奪下那殺人的刀與劍。

  ??再次狂奔,去砍斷這片灰,去逃離這沒有溫暖的世界。追過來的人,她遞上了刀,遞上火炬,卻也是灰色的,是沒有溫度的,她劃開自己的手,用血澆灌那火炬。火更大了,灰色彌漫天地,壓迫而來,讓人喘不過氣。

  ??掙脫,怒吼,手中的刀,插進了身旁人的心髒,血是灰色的,心是灰色的。

  ??“三郎,我愛你,三郎……”最後的呼喚,心跳動,淚落如雨。衝刷著天地,褪去了灰,是那般鮮豔,鮮豔的紅,鮮豔的血,如那紅裙,那染血的手。懷中人,也如煙散去,還是沒看清臉,卻記得那香味,感受到了那一絲溫暖。

  ??第三個夢是黑色的,無垠的黑暗,是恐懼的顏色。眼前係著黑紗,聽著車水馬龍,聽著紛紛擾擾。手握著手,那般溫暖,那般熟悉,指間的刀疤,那是樂果兒,是她的溫柔,她的傾心。

  ??世界都安靜那日,那恐懼加倍,那是前所未有的,隻有風,能感覺到的隻有風。爬著,漫無目的的爬著,朝著風的方向。有氣味,是香味,是腥味。摸到了什麽,是濕的,是熱的,是血的味道。拚命爬,喚著一個個的名字,卻沒有一絲回應。

  ??摸到了裙角,摸到了溫暖的身子,那臉龐,那發絲,似乎很熟悉,卻分別不出。摸到了手,摸到了指間,沒有傷疤,方鬆了一口氣。再往前,再次在黑暗中摸爬,所途是血泊,是恐懼。又一具屍體,想要靠近,卻被什麽刺透了身子,是那般冰涼,是那樣的痛,掙紮著,去找尋這冰冷的源頭,是一隻手,指間的傷疤淌著血,想要問,想要開口,卻說不出口,或許已經說了,卻什麽也沒聽到。倒了下去,那手也倒了下去,一點點靠近,在她身上,也摸到了冰寒之物,是透過心房的,是那般的寒涼。

  ??最後一縷香,是蓮花盛開的氣味,是那令人難以忘懷的“魂銷香落”。什麽東西砸了下來,是血肉,是飛揚發絲,是滴落入口,那是待君源才有的“空懷悲切”。

  ??三個夢,如秋風略過山崗,拂過落葉昏黃,如彗星劃過天際,留下一瞬華光。

  ??四味齋被圍得水泄不通,那是明安王府的府衛,是女皇派來的禁衛軍。一方大大庭院裏,隻有三個人日夜相伴。沉靜如水的柳神醫,去了瑟瑟細朵,垂金珠翠的李令月,還有便是躬親伺候的姚芯兒。

  ??一晃七日,外間流言滔滔。這庭院裏卻異常平靜,一如明安王府的平靜。梧桐居,秋千上坐著一人,手中握著一卷名為七問的道藏。“你一點也不擔心?”,另一人站在風鈴下,她抬頭瞧著嘩嘩作響的風鈴問。

  ??“他會醒過來的,他不會丟下我,他也舍不得你們”放下書,也瞧著風鈴,沈雨昔平靜答。

  ??聽言,女子不再言語,要離去,卻開口“你該去看看的,你不是他生母嗎?”

  ??“你也該去的,若夢不是一直守在那的嗎?”沈雨昔答,武潼兒聽言不再言語,邁步離去。

  ??風鈴聲不休止,雨滴滴落,“雨來了”,多少個人抬眼望天感歎著呢。

  ??遠在洪洞俱廬舍寺,亦有一個熟睡的人,眼瞼微顫,緩緩睜開……

  ??聽雷,所聞風雨,似是新世的開篇,是萬物的序章。

  ??指間微顫,兵戈揮舞,喝止聲起。神都洛陽,四味齋裏,又將掀起怎樣的風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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