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5章 水做的奇女子
作者:夢寧羽      更新:2021-04-24 10:40      字數:3403
  寧塵原是一個柔軟的人,對任何人都是,但一次次的生離死別讓他漸漸磨滅了那份柔軟,但此刻就此而言這份抹殺也隻是微不足道的。

  寧塵第一次對這個女子如此殘暴是因為那幾顆血淋淋的人頭,接著馬背上的懲罰是因為她的謊言,假裝柔弱假裝屈從。而得知她的身份後的懲罰,是被撞後的怒意,是沒有抑製住的衝動,是忘卻了目的的。其實寧塵的原意是幾人稍稍恐嚇便好,一切搞砸了的寧塵再拉起滿麵淚水的女子時,竟有些悔恨,伸出手去逝去她頰上沙礫時,寧塵的心中竟有一絲憐惜。就如見到武若夢在眼前落淚一般。

  這一刻回過頭來,似又要見到那淚水了,寧塵因此偏過頭去,女子哭出了聲,取下口中羅襪的她隻言了一句“我要小解”

  到了沙丘之後,寧塵將繩子拴在黃沙旁的枯木上,自包袱取出她換下的衣袍圍在枯木旁,再拾起兩截圍了起來,當女子鑽進那衣袍圍成的簡易的三角障子裏時,寧塵開口“給你一百聲,別再跑了”

  寧塵之所以說別再跑了,是因為此前已經發生過兩次了,第一次還是在寧塵對她施以馬背之刑前,那時沒有完全恢複的她沒有跑遠便被追了回來,寧塵並未言語。第二次是步行後在寧塵失控再施以撓腳心之刑後,當時她亦是提說小解,放了長繩的寧塵待發覺時她已跑遠了,最終耽誤了半個時辰的行程才將她追回。精疲力竭的寧塵再次施暴,是馬背之刑,是寧塵氣憤所為,亦是習慣所致,似乎欺負她已成了一種衝動,但這衝動的快感轉瞬即逝,而後卻是悔恨。

  她情緒崩潰是在微末處,人們往往如此,在那大災大難麵前堅強無比,但之後的一個小小細節便能讓人崩潰。是寧塵嫌女子走的慢了,拽著走也隻能拽一步走一步。當寧塵換到後方時她亦是走一步拖一步,隨意撿起一根枯枝的寧塵原本隻是想嚇唬一下讓她走得快點,可是剛剛揚起,轉身過來的女子已紅了眼眶,她拉下羅襪,她哇得一聲哭了出來,她賴在地上,她邊哭邊言“你打吧,你打吧,打死我算了…”

  她盡情地哭著,停下回頭的湯閱幾人見到寧塵擺手示意,他們繼續前行,待女子好好哭了一會兒,寧塵近前要去拉起她,她卻以為寧塵又要施罰竟彈開了。寧塵還是上前拽起了她,這次他沒有任何責怪,這次寧塵的眼裏殘暴不再,他那一刻似找回了自己,或許是找回了彼此。女子捶打寧塵,寧塵默默受著。

  當山崗這邊的寧塵數完一百聲後,起身回頭時,枯木上坐著的女子在看夜空。當寧塵走近前去準備收拾她的衣物時,她開口問“你會殺了我嗎?”。寧塵沒有回答,她竟再次嚎啕大哭起來,兩人再次上路時寧塵言“即便明日要死,今日也該好好活著不是嗎?”

  寧塵回身,望了望身後山崗上的賜名,在月色裏他似在揮舞著,再抬眼,前方土丘上湯閱等也在揮舞著火把。依舊不緊不慢的行著,寧塵並未催促,他實在害怕了這水做的女子,眼淚就如噴泉一般一旦打開缺口便噴薄不止。待至土丘,前方不遠處是燈火點點,是城扈的模樣,“該是小葉城了”沈南繆言。

  女子癱坐下去,眼見前方燈火通明處有幾顆星光往這邊來,寧塵示意幾人前去迎接。待寧塵坐下時,無禮地粗魯地掰過女子的腳來,拖下靴子,將身旁火把插得更近了,開始一點點清理女子那刺破的腳,那是沙礫石塊進了破損的錦靴留下的,是刺進肉裏的尖石,是磨破的腳掌。

  女子並沒有反抗,卻一副哭兮兮的模樣。她此刻正如寧塵所言那樣被磨得一點脾氣都沒有了,可瞧她這樣,寧塵卻是滿心的愧疚,更是深深的無措。當一切完畢,將自己的筒襪脫下給她穿上時,寧塵瞧見的是一個躺在沙丘上熟睡的人。

  歎息一聲,抱起女子,寧塵抬眼望著這月光,背對著閃閃爍爍的火光一步步遠去。當陳子昂和賜名帶著馬兒回來時,小葉城裏迎出來的孟子吟幾人也到了,“三郎這是怎麽了?怎麽不傳訊?”

  “煙訊被奸人毀了,說來話長了,先回去吧…”其實煙訊並不是骨索等人毀的,而是寧塵此刻懷中女子毀的,是當日在湯餅店時,寧塵讓女子換衣物時,忘記取出煙訊,不明所以的女子將煙訊當做普通箭矢,準備拿來襲擊寧塵卻發現箭頭根本傷不了人,一氣之下便毀了。這也是寧塵再步行疲累時總想對她發脾氣的原因之一了。至於當時山坳大戰時沒有傳訊,當時大戰起的太快,寧塵根本沒有反應到傳訊,而且即便傳訊了,等孟子吟等回援也晚了,況寧塵對自己的處境一點也不擔心,因為他相信自己有星光守護,那星光無處不在。

  回到小葉城,寧塵將女子放在榻上,再出去時,方問道“黃訊是怎麽回事?”

  姚彝答“是先慎將軍,他說近日不太平,讓姊郞當心些”

  “那現在他人呢?”寧塵追問。

  “往北察探去了,我已經派人去知會了”

  寧塵滿意點點頭言,而後出,便是洗漱和進食。待一切畢,要歇息時,寧塵對黎禮言“準備兩人份的吃食到我房裏,唐將軍一回來帶他來我房裏見我”

  再回房中時,有客店仆役端來洗腳水,又有黎禮命人端來的吃食。待掩上門,寧塵端了洗腳水到榻前,脫掉榻上女子腳上破爛的靴子,解開筒襪,再將她擺弄好了姿勢,寧塵方緩緩將女子的腳垂下,按入水中。被刺痛醒過來的女子忽得坐起,再抬眼。,是坐於榻幾上的寧塵正撈起溫水為她淨腳。沒有開口,沒有抗拒,那一刻她又似泥胎木塑一般。

  突然門被推開了,一個身影竄了進來,當寧塵和女子同時抬眼時,也同時叫出了口“二兄”“阿兄”

  見到這番景象的唐先慎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木楞良久的他,開口時隻癡癡言“阿妹,三郎,你們?”

  哇的一聲,女子終於不再如泥胎木塑了。

  站在門口等候的寧塵內心很複雜,他知道一切的責任在自己,是自己過分相信自己的感覺,太過相信眼睛看到的東西,就連一個表明身份的機會都未給唐氏女。直到已經在靴子內襯看到“安西副都護西州都督府”的字樣寧塵方知一切都錯了。而後寧塵想過馬上去道歉,但那想法轉瞬即逝,緣是唐先慎與若夢一事再先,若夢的脾氣和這女子何其相似。寧塵和湯閱,沈南繆商議的是嚇唬嚇唬她,讓她不會為了這件事而鬧騰不休。

  可是裝壞人裝著裝著就上癮了,以至於寧塵幾次失控。沒見到唐先慎前也是不能拆穿這個的,一旦拆穿了更加難堪,即使安撫好了唐氏女,唐先慎那也不好交代,隻有將錯就錯,隻有由唐先慎撞破當成一場誤會。即使當時在寧塵心中隻在那一瞬間閃過他是唐先慎妹妹這個可能。

  當唐先慎開門出來,寧塵迎了上去,“她真的是你阿妹?”

  “絲絲確實是某的阿妹,她生母是西邦王族,是父帥年輕時擄來的,生下絲絲沒多久便去了,她便養在阿姆這,父帥和阿姆都很疼愛絲絲,某也一直把她當某親妹子看”唐先慎回道。

  “難怪長得不像呢?”

  憨笑兩聲,唐先慎湊過來言“看,某沒騙你吧!阿妹生得好看吧!”

  寧塵頭點得如鍾擺一般,再開口時寧塵便吞吞吐吐了“其實…其實那個…其實我之前已經…已經知道了她是她的…的家人…然後…然後我……”

  “三郎,你怎麽了?某還沒問你你怎麽和阿妹在一起呢?你們是怎麽遇到的?某也是收到傳信說阿妹被歹人所劫,才傳訊示警,準備四下尋找呢!”唐先慎一臉疑惑看著寧塵。

  “她沒和你說?”

  “問她她隻說失手了,就說不讓她去剿邪月堡嘛,還是太縱著她了”一聲歎息,唐先慎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樣子。

  “她就說了這些?”寧塵簡直不敢相信,他原以為這女子會把寧塵所有的罪狀和惡行都控訴出來,所以他也做好了負荊請罪的準備。可是她卻什麽都沒說,這讓寧塵更加難安。

  於是寧塵便將二人相遇前後原委講了出來,當提及邪月堡時寧塵問為何要剿滅邪月堡,就聽唐先慎言“傳言邪月堡所居是隋陳的皇氏遺孤,因其處太過詭秘建朝時便沒派兵圍剿。之後邪月堡一直安分,出來買賣交易也都良善,但前不久在抓獲的吐蕃密諜口中得知邪月堡暗中遞送消息給吐蕃人,因此父帥才有了清剿的打算”

  當寧塵提及山坳大戰時,唐先慎自豪言“我阿妹可是父帥的親軍主將,箭法馬術都是上流的,三郎吃虧是自然的”

  當寧塵提起鬼麵人時,唐先慎言“那是凶神惡煞,是父帥送給阿妹的護衛,阿妹給四人取名凶神惡煞。那麵具是用高麗無影騎的麵甲改製的,阿妹的紅玉麵可是父帥請人專門打造的”,確實,那夜裏泛著血色的麵具確實精美,寧塵也曾賞玩過那麵具,左邊臉上鑲嵌的是一整張臉大大小小四十三顆紅寶石,那是可低萬金的。

  當寧塵提及骨索時,唐先慎言“”其實這次阿妹去的還不是邪月穀,去的是落月鎮。那地處邪月穀的穀口,也是堡中人與外麵交易互市的地方。這骨索傳言就是落月鎮的操控人”

  此時想想骨索,全然沒了初見時的淳樸模樣。

  當聽寧塵懺悔對屋中女子的“罪行”時,唐先慎不再言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