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3章 苦肉計,心存怨芥
作者:夢寧羽      更新:2021-04-10 10:32      字數:3340
  武懿宗狠毒陰絕,武嗣宗和武懿宗不同,他溫文一些,但沒什麽主見,很聽他兄長的話。自出了這事以後,他便更溫馴了,對寧塵的態度也好了很多,他比寧塵高一輩,所以寧塵對他也總是以禮相待。

  其實三氏上表彈劾還未收到回信,但結果定是武嗣宗的罪責,京兆韋氏和蘭陵蕭氏都是士族大家,本就有一定的話語權,即使女皇不喜歡他們。對於不喜歡,說來也很簡單,蕭淑妃出自蘭陵蕭氏,而京兆韋氏郡望之隆,是女皇遏製士族的很大障礙。相較於這兩氏,周氏的彈劾更有力。

  這都源於一人,臨川公主李一李孟薑,太宗第十一女,以能書善文著稱,太宗,高宗對其甚是疼愛,她嫁的便是譙郡襄公周道務。寧塵之所以知道這些,是那些年在梅莊閑來無事聽憐兒講的。拿寧塵的話來說,臨川公主是憐兒的偶像。據憐兒講她喜愛臨川公主一因其文才德行,其《孝德頌》傳頌四海,她撰寫的文稿、謄抄經文,及繪畫的佛像都是傳世名作。躬循婦道,無違禮製,晨昏定省,事必躬親,視同生母,奉養送終,德行很是令人敬佩。

  二是羨其婚姻,周道務無論是坐鎮嶢關,還是征戰遼西,臨川公主都相伴左右。而後每每外鎮重藩,公主亦夫唱婦隨。夫妻二人,感情燕好,有始有終,不離不棄。三是慕其哀榮,臨川公主薨於幽州,高宗為之廢朝三日,派遣京官五品帶著璽書前往吊祭,並賜公主東園秘器,建造靈柩,從幽州送回長安。其中多番恩施,殊人難較。

  這周季行自小體弱,身有殘疾,便未出仕,常年養居江南,所以認識他的人也很少,但畢竟他是臨川公主之子,他的彈劾無疑是最具力量的。童謠中未提到他其一是對臨川公主的緬懷與敬仰,二是他和韋,蕭不同,他並不會因為武嗣宗而退卻,他們周氏四兄弟本就是那樣剛直的性情。所以即使沒有歌謠之事,他也會上書彈劾的。歌謠隻是逼他下定決心而已。

  自廣濟往黃梅並不遠,走陸路即可。寧塵命武嗣宗領飛豹旅並攜薛稷二人快馬先行,自己則和湯閱幾人在後慢趕。第一日歇在三江,第二日一早起行,落日時分到老柳莊外,眼看落腳處就在眼前,寧塵幾人便加快而行,突然,遠處傳來馬蹄聲,前後都有,寧塵等停了下來張望,馬隊到了近前,便拔刀衝來,口中還喊著,“殺,給我殺,不留活口”

  湯閱等三人立刻拔劍反擊,寧塵亦是如此。顯然來的人多,而且他們的目標似乎隻有寧塵,寧塵漸漸不敵,竟自馬上摔了下去。原本已有了心裏準備的,但還是牽拉背上剛剛長好的傷口,更是疼得陣陣咳嗽。還在吃力的抵擋,湯閱幾人已有人受傷了,寧塵也已感覺自己撐不了幾回合了。

  就在此時,又有一匹快馬自前方飛奔而來。馬上一個胡服女子,蒙著麵,一長劍握在左手,寒光閃爍,她的到來很快就逼退了幾個圍麵之人,四處打鬥聲依舊,寧塵卻吃力的站起,然後卯足了勁兒叫了一聲“都停手,辛苦大家了”

  奇跡出現了,果真所有人都停手了。寧塵把手一擺,其間一個站得老遠的圍麵刀客拉下麵巾叫了一聲“走吧,都撤!”

  那人竟是宇文伽,湯閱三人見到宇文伽便明白了發生了什麽,便乖乖的跟著宇文伽離去了。

  “潼兒,你去哪?”

  “我…我…哎呀……”這原本就是自登上永寧渡口便開始謀劃的一場苦肉計,為的就是引潼兒現身。已經暴露了的潼兒索性扯下麵巾,轉過身來。

  寧塵往道旁去牽馬,潼兒亦相隨,兩人,兩馬,一步步往前行去。

  “幹嘛不說話”

  “是不是我不這樣,你就不打算現身了?”

  “我要現身幹嘛,讓你時刻把我帶在身旁嗎?看著你想著別人念著別人嗎?”

  “那你也不該一個人冒險,不該濫殺無辜啊”

  “你明明就是想指責我,明明就是”

  “潼兒,我不是要指責你,你不該這樣,在雲夢時那些衙役或許什麽都不知道,之前那個老嫗,那幾個人或許他們是惡人,但罪不至死,還有那個孩子……”

  “所以,你想方設法誘我出來,就是要教訓我,教我留後患,埋禍根嗎?”潼兒停下來直勾勾的瞧著寧塵言。

  “我不是要教訓你,潼兒……”

  “你明明就是,我說過的,誰要傷害你,我就讓她死,無論天涯海角……”看著潼兒那狠絕的眼神,寧塵竟生起一絲陌生感。

  “潼兒,不能這樣,算我求求你,我隻希望你能安泰,你能幸福”

  “安泰,幸福?你不過是為了完成她的囑托罷了”

  愣了愣,寧塵隻得言“我們真的要這樣嗎?為什麽就不能好好的呢”

  寧塵有些激動了,聲音開始抖起來,潼兒卻負氣而立。

  良久就聽得,“哥哥,你知道嗎?有時候我多麽想拔劍把她們都殺了,那些女人,那些試圖靠近你的女人”

  寧塵不知道該如何開口,他怕潼兒,怕她的驕傲任性,怕她那不服輸的勁頭。他此刻隻能沉默,他知道那都是她說給自己聽的氣話。

  “但是殺了她們又能如何,殺不掉的在你心裏的”

  潼兒的每一個字似一記拳,捶打在寧塵的心尖,寧塵隻覺得撕扯著喘不過氣來。若論虧欠,寧塵覺得自己欠潼兒的太多,所以在他心裏,潼兒的任何要求,任何喜怒,都是最重要的。

  兩懶馬,兩怨人,一輪落日,二長孤影。寧塵想說對不起,但始終開不了口,幾次埂在喉間,卻未吐出一個字來。良久的沉默,以至於寧塵已經忘了自己的初衷,忘了最重要的事情。

  “如果一開始就注定了結局,那郎君哥哥,你會怎麽選擇?”潼兒突然轉過身來,瞧著寧塵問。

  “開始是必然,結局是值得我們為之付出的。我沒有後悔過”寧塵目不轉睛道。

  “我們的開始是源於你的愧疚,是你覺得對我虧欠,是因為我在痛苦,即將死去。而你現在這樣寵著我,讓著我,是你覺得自己辜負我太多,是你在為她彌補,對嗎?郎君哥哥”

  寧塵再次陷入這個心結裏,它似一個死循環,越纏越亂,“我……”

  寧塵說不出話來,他沒有勇氣去大聲否定,沒有絲毫力氣去辯駁。瞧見寧塵這般模樣,潼兒牽著馬兒,轉身一步步繼續行去。陷入心結裏的寧塵,腦海裏一幕幕上演,是初相見,是紅燭誓言,是竹廬夜火,突然他覺得眼前黑蒙一片,然後墜入混沌。

  再醒來時,是騎在馬上,趴在一人背上,“不隻是虧欠,自那日你突然出現,而後每次見到你都既害怕又歡喜,直到在寒池,直到我們約定今生,我想那是喜歡,青澀的喜歡,是為了留住你不顧一切的喜歡……”

  寧塵趴在身前人肩頭虛弱言道,一個聲音傳來“哥哥,是潼兒錯了,我們不吵了,潼兒再也不惹郎君哥哥生氣了,好不好”

  “潼兒,對不起”寧塵終於說了出來,他覺得這三個字是一種傷害,或許是對過去,或許是對將來。但這三個字也是一種在乎,一種珍貴。

  沉默片刻,“潼兒見郎君哥哥能在大庭廣眾下和安然談笑,能光明正大和闌兒做夫妻,是潼兒嫉妒了,是潼兒想要的太多,是潼兒固執任性……”

  寧塵不知過了多久才醒來,也不知是何時睡過去的,卻沒有聽到潼兒後麵的訴說,也沒有說出自己想說的話。他不清楚自己是怎麽了,但身子好多了,起身卻不見潼兒,隻有一個小童坐在榻邊打著瞌睡。

  四顧張望,在一間樸素的房間裏,似在驛站。寧塵慢慢坐起,搖了搖那小童,問道“這是哪?小家夥,你是誰?怎麽在這?”

  寧塵一開口,那小童立馬來了精神“這是柳墩驛,我不是小家夥,我叫惟明,皇甫惟明”

  “嘿,小家夥,還有點脾氣。那我問你,你怎麽在這裏?我又為什麽在這裏?”

  “我是潼姐姐送到這裏的,你是生病了,也是潼姐姐送來的”

  “那你潼姐姐呢?她自己人呢?”

  “不告訴你,潼姐姐不讓說”

  “你個小鬼,那我生什麽病了,你知道嗎?她離開多久了,總可以告訴我吧!”

  聽寧塵還在逼問,小家夥一捂小嘴,竟不再開口。

  寧塵可氣又可笑,想起身,但身上一點氣力都沒有。

  “那我不問她了,你說說你自己唄,小鬼,你又是怎麽認識你的潼姐姐的?”

  “人家說了,人家叫皇甫惟明,以前叫皇甫嵩,現在叫我皇甫惟明。你再叫我小鬼,我就不和你說話了”這小童七八歲的樣子,長得靈秀,這般計較的樣子,好生可愛。

  “行,皇甫惟明,你可以告訴我你為什麽認識你的潼姐姐了嗎?”

  “因為我是潼姐姐救下的”

  “嗯?在哪救的?你怎麽了?你的父母呢?”

  “他們都死了,我和弟弟又被一個老妖婆抓住,他們逼我們偷東西,沿街乞討。後來那老妖婆被人打斷了腿,她就帶我們去客棧,讓我們悄悄偷了房裏人身上的一個黃色的荷包”

  嗯?這不是那偷錢的老嫗嗎?那黃色的袋子不是自己銀袋嘛,寧塵聽到這,立馬問道“那之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