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場上出現了奇奇怪怪的東西，小山，高牆，秋千，沙坑，各式各樣的奇怪東西。寧塵站在高台上對三十位火長交代完畢，然後自一頭翻高縱低的通過了校場上的所有障礙到達另一頭，然後開始為他們講解起來。

  接下來練兵如火如荼，連續十日苦練，寧塵還為他們舉辦了一場比賽，一火十人為一隊，團體參賽，先是拔河，然後是十人十一足競走，最後的狂歡是一場肥羊宴。

  轉眼十幾日又過去了，回了一趟家，玉溪自那日爭吵後便消失了，之後再無蹤跡，對於這樣的結果其實寧塵內心很複雜，失落與歡愉參半，失落原是仙鷺般的人兒再也見不到了，歡愉是因她重獲自由。還是照舊探望每個人，還是照舊宿於臥冰軒，這次臨回軍營前去了一趟風華樓，而樂果兒並不在。媽媽言其回了長安，不久便歸，她幹什麽去了寧塵不想問，得知她安泰，寧塵便心安了。

  不久軍器監送來了一批新的裝備，一色全新的明光甲，每人配發一把近身障刀，一把主攻橫刀，這次的裝備寧塵勉強滿意，對於寧塵給他們的軍器方案他們已經參報中樞獲得準意，現在都在抓緊製作中。

  朝廷的重視和優良的裝備無疑是對將士最大的激勵，寧塵也跟著他們訓練起來，小小營地熱情似火。

  但一直有一個憂擾攏在寧塵心中，那就是這次回去聽聞太平公主李令月原定的婚期已至，但推後了，緣於公主府失火，李令月被驚嚇傷了神。後有術士入府，除了妖祟，又延說公主須齋戒九月方能盡處心中魔障，如今李令月已搬出公主府，簡居於正平坊別苑，概不見人。邪祟之說寧塵自然不信，而這九月齋戒，概不見人，更像是一場謀劃，為了隱密產子。寧塵內心很複雜，他不清楚自己該有何種情緒，這幾年有過太多的憂喜，經曆了太多，寧塵也成熟了不少。作為兩個孩子的父親，他知道李令月有孕，知道她要產子，他多少有些欣然，又很糾結，有無盡的幻想，幻想著那孩子，幻想著那孩子和自己有沒有關係，幻想著那個女人的音容笑貌。

  再回府時，有消息稱淮安王李神通之子，高祖李淵的堂侄，曾經的鎮軍大將軍、左豹韜衛大將軍，吳國公李孝逸橫死於流放之所儋州。徐安期言，這是內衛神領閣的手筆，他們專門負責刺殺滅口，餘下三閣，神機閣負責偵緝，搜集情報和潛伏，神禦閣負責護衛，專門護衛太後安全，神奉閣負責行動，組織大規模的行動，如構陷宗親等。

  ……

  當寧塵見到製作完成的新軍械時，還是很滿意的，馬刀，是根據寧塵提供的圖紙製作的馬刀，還有勁弩，是根據寧塵的建議修改完善的勁弩，增加的榦鐙多了勾環，不但可以距地上弦，而且還可以於馬上借馬上腳鐙之力上弦。箭筒也有改良，可掛於馬鞍上，單手搭箭。

  戰馬的選擇確實是個大問題，因為隸屬於兵部的駕部本應負責提供戰馬，但根據此前寧塵對於軍備的要求，他們手頭能夠提供的優良戰馬根本不夠，於是上報閣部，明國公府是朝中新貴，哪有人不趨炎的，況戰馬之務本就為先，於是下函太仆寺，由典廄分撥優良馬匹。借此機，太仆寺上奏明堂，太後下詔設立禦廄，設名“飛龍”，專為供養極優良之馬匹。

  馬戰訓練也加入到練兵科目中，練兵更加緊湊了，寧塵也全身心投入到練兵之中，其間回府了兩次，潼兒的身體大好了，寧塵已將自己的七分功力導注到潼兒體內，不需幾次她便能調和平衡，痊愈安泰了，寧塵甚是歡喜。

  轉眼練兵已有兩月了，歇息三日，寧塵也回府去了，給徐安期安排了一個參軍的差使，有他監管軍營，又有三個旅帥在，倒也生不出什麽亂子。平日裏寧塵和兵士訓練，吃喝都在一起，漸漸也融入大家了，所以更加放心。

  回府第一日依舊宿在臥冰軒，七月正值酷暑，臥冰軒本就建在冰室之上，倒也清涼。隻是潼兒最近總是消極練功，寧塵清楚她的心思，也就隨著她了。寧塵這次回來能住三日，大家自然歡喜，吃過早膳，雨昔，芯兒幾人陸續前來，一是避暑消煩，二是得知寧塵在此避暑過來探望。

  練兵辛苦，寧塵一回到臥冰軒便倒在坐榻上打起盹兒來了，幾人陸續過來，寧塵給她們讓了位子，幾女子閑談，後竟在潼兒的帶動下寫寫畫畫起來，寧塵呢，則叫婆子搬來搖椅，自己悠閑起來。

  不多時武淩突然神色匆忙的過來了，“出了什麽事？”

  “宮裏剛剛傳來消息，隋州刺史澤王李上金、舒州刺史許王李素節意圖謀反，已被羈押，太後已經下旨查辦了”

  “那不是高宗之子嗎？怎麽會這樣？有人搗鬼？”

  “周興等人的手筆，但我想他們不過是棋子罷了，幕後之人，不過二武”

  “那現在該怎麽辦？”

  “旨意已經發出去了，況且他們敢這麽做，就是清楚太後的心思，所以現在做什麽都晚了，隻能避免讓更多的人流血”

  “先是李孝逸，現在又是李素節，李上金，看來太後有點著急了”寧塵平靜言。

  神都又起風雨，而寧塵呢，隻能禱告這風雨早些過去。

  舉辦了一場馬球比賽，寧塵也參加了，但馬術實在差了點。又進行了一次拉練，報備夏部獲得批準後才進行的。全軍拉練，輕裝負重往許州方向。拉練三日，回來時個個精疲力竭，這般強行軍，寧塵的目的一是鍛煉軍士堅毅的品格，二是為了測算最高強度急行軍的速度，以做到心中有數。

  又回了一趟，卻聽聞李素節在押解途中被秘密處決，李上金也為了免於被侮辱而自殺了。許王李素節是在白馬驛被秘密處決的，他的兒子李瑛等九人也被誅殺，剩下四個幼子李琳、李瓘、李璆、李欽古，因為年幼，沒被押解回京，如今被囚雷州。而澤王李上金呢？自殺後七個兒子李義珍、李義玫、李義璋、李義環、李義瑾、李義璲、李義珣都被流放顯州。

  “你要去看看她嗎？”雨昔問。

  臨離開的寧塵回過頭來，神色暗淡，“她會怎麽想呢？”

  寧塵與雨昔口中的她是指李令月，二人之前討論的問題就是兩位王爺的死，寧塵不懂，也怕，怕皇族親情太淡漠，他怕自己自以為是，怕心中那份美好破滅。其實他早就想去探望李令月了，畢竟死去的人都是她的兄弟，親人，但是寧塵不知道她會不會傷心，會不會有所傷懷，因為他所固有的認知是皇室對親情的淡漠，尤其是這般腥風歲月的親情。

  武淩差人送來了一塊牌子，上麵寫著三個字，“綺夢園”。這就是千金公主送的園子了，是在正平坊，在李令月的園子附近。看來武淩也想到了，他知道寧塵的心思，他讓寧塵自己做決定。

  八月，傳來消息，許王四子和澤王七子皆死了，很快，南安王李穎等李唐宗室十數人被殺，唐朝宗室幾乎被屠戮殆盡了，寧塵呢，心中兩個小人兒打架，終於也打出了結果，他決定去了，去找李令月。

  寧塵是換了便裝才出營的，到定鼎門前便和侍衛分開了，獨自進城，饒了兩圈才找到綺夢園。寧塵才發現千金的話不假，太平的別苑雲清苑與綺夢園隻有一牆之隔，寧塵到了綺夢園敲開門遞上武淩給的牌子，便由一個婆子引進去了。

  園子很大，但隻有兩對叟嫗在，將寧塵領至園中小樓他們便退下了，寧塵還待詢問，卻發現他們皆是聾啞之人，如此謹慎的安排，想必出自千金或是武淩，但寧塵當下也懶得想那麽多了。

  寧塵立於小樓，很是糾結，如今已經下定決心要去了，但如何去呢？翻牆秘密潛入，還是正大光明的上門拜訪呢，顯然武淩的意思是第一種，但寧塵卻拿不定主意。

  於園中逡巡幾刻，寧塵離開了。之後直接往雲清苑去，大門緊閉，寧塵砸門，稍許有一老奴開門，“小生所來為何？”

  “為見你家主子，勞煩通稟，嵐山故人求見”寧塵言畢便立於門外靜候，卻不想這一候竟候了半日，門再開時，已換了一個婢子，是那日在千金公主府跟著李令月的小婢子。

  “隨我來”，二人往內行，直到一處閣樓，途中竟未見一人。門開著，婢子指了指便退下了，寧塵進去，轉過格柵，於內室見一個背影，緋色羅裙，正立於一落地鏡前，是百業院的玻璃鏡，鏡中倒映出兩個人兒，都忘著彼此，鏡中的彼此，都等待著對方開口，怕自己的冷靜會崩塌。

  斜陽撒到鏡上恍了兩人的眼，也恍了兩人的心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