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章 勾君魂,恩斷情殤
作者:夢寧羽      更新:2021-04-10 10:31      字數:3447
  兩個失了靈魂的人兒,眼裏是過往,是空無旁物的湮滅;心裏是百花綻放,是萬鳥齊鳴,是尋不到緣起與緣滅的千思萬緒。

  “嘔…”李令月掩口幹嘔,寧塵也自萬千思緒中醒來。他下意識的彎腰伸手,卻僵在那裏,李令月下意識的躲藏,卻因幹嘔不適,而變得更加慌亂。寧塵見到了她眼眶裏的水霧,見到了她極力掩飾,首尾難顧的嬌柔婦人姿態。不再那般高高在上,不再那般咄咄逼人。

  而寧塵自己呢,窘態畢露,卻全然不覺。當李令月身旁的婢子往前擋住李令月,寧塵才反應過來,退後兩步直起身子舉手一禮,心智飛轉而後慌亂言“我看公主身子不適,還是去歇著吧”

  顯然這句話不該說,有些不敬,但沒有人在意這個,李令月不會,她整個人都是懵著的,而千金公主呢,她還沉思在剛剛瞧見的那一幕裏。

  寧塵瞧兩人未再言語,便轉身往遊廊走去,他走的很快,似要逃離,他不知自己要往哪裏,為何要走,但依舊停不住腳步。他曾經想過,但他不敢去想,也不願去想,不願把紅裙女往李令月身上想。

  在他的意識裏,李令月是浪蕩的,是急於權謀的,是一個令人生畏,令人討厭的女人,雖說自己眼中的紅裙女也是那般高高在上,那般神秘莫測,那般討厭。但寧塵在她身上察覺不出半點浪蕩和殘忍,相反,他感受到的是憂傷與決絕,是一顆長情的心。

  寧塵跑到遊廊盡頭停下,他累了,突然間覺得累了。他癡癡呆坐,不知道在想些什麽。而李令月呢,幹嘔和不適自寧塵離開後有所緩解,婢子遞上的茶水喝了兩口,她的心也飛向天際。

  在她心中,那個人,那個男人,他的出現無疑是給了自己一個希望,一個重生的希望。在麵對毀滅與背叛後她選擇了險惡的搏擊,她籌謀了白馬驛之變,那個男人也是在那時出現的,他給了自己抗爭的勇氣,給了自己靜下心來的那份安詳。那一夜,他粗暴,他打了自己,從來沒有人敢對自己揚起巴掌,他蠻橫,蠻橫的占有了自己。他不懼怕自己,他把自己當成一個女人,一個可以瘋狂蹂躪的女人。總是會在不經意間想起,想起那個男人的身影,和他臨走時那邪魅的一笑。

  武陽明公三郎,李令月早有聽聞。桃花宴的浪蕩之行,風華樓的風流之舉,桀驁紈絝,不諳功業流連於煙柳繁華,直到敬重的武老太公離世,直到傳言紅顏埋骨,傳言他招搖貴婦娘子引來謀刺與家禍。直到他來者不拒,財色雙收,毫不掩飾內心的貪婪與惡俗。直到他獻媚於壽宴,嘩眾取寵,讓自己大白於世間。一步步,一點點,李令月慢慢討厭這個人,討厭著這個素未謀麵之人。

  在白馬驛,在嵐山院,在一點點消息匯聚之後,李令月也曾有過,有過那個男人就是武寧塵的念頭。但是她不願去想,她逃避去想,以至於她內心早早就排除了這個可能性。

  太平起身,婢子攙扶她出廊亭,千金出來,她的思緒在無數可能中徘徊。見李令月要起身離開,千金上前準備探問,“今兒身子不爽利,就先回了……”,太平舉手止住了千金跟出來的腳步。

  走出來,身旁婢子一招呼,又有幾個婆子婢子往這邊來。太平出神著,繼續往前,遠遠見到呆坐遊廊盡頭的寧塵,心卻沒有波瀾,她不願也不想去接受這個事實,卻無可逃避,她款款向前,手不自覺間撫上了自己的腰腹。

  寧塵大喇喇的坐在那,阻了她們的去路。太平停下腳步之時,身旁婢子擺手示意,身後婆子皆退得遠遠的。婢子抬頭瞥了太平一眼,瞧她依舊神色渙散,輕咳一聲“主子……”,然後退了幾步。

  寧塵也被這聲輕呼喚醒,他站起身,廊台階上的太平正端著身子望向他,“李令月?”

  寧塵似問似喚的幾字出口時,女人的心徹底碾成齏粉,融於這風情晚春,熔於這無邊煉獄。“武寧塵?”她回應,是本能的回應,三個字卡在咽喉,雖已出口,但隻有自己能聽聞。寧塵瞧見她那紅潤的眼眶,心木然難銘,

  兩人相望,久久無言。待寧塵把思緒都憋回心間,待李令月將淚化作晶瑩,二人邁步。李令月往階下行,寧塵往階上去,錯身而過。一個思緒突然在寧塵的腦海閃過,似身不由己,又似出於本心,他竟伸出手拉住了剛剛錯過的李令月的玉臂,“你懷孕了?”

  李令月被阻擋時,聽到這幾個字時,心一直突突亂跳,她沒有想過身旁之人會這般肆無忌憚,她未曾見過哪個男人在她麵前會這般放誕無禮,她更沒有思及這個男人會問這個,會如同宣誓主權般的提問。

  她掙了一下,沒有掙脫,她退了一步,斜視著寧塵一字一句道“那…也…是…我…一…個…人…的……”

  她掙脫而去,或者說寧塵聽到了答案,便鬆開了她。寧塵的心似被掏空了,李令月何嚐不是呢。寧塵的一聲李令月,讓她想起了最愛自己的父親,想起了疼愛自己的哥哥,想起了自己最幸福快樂的時光。

  寧塵在遊廊上漫無目的的行著,思緒早就隨著那身紅裙離開了,待一人輕呼,寧塵方醒來“武騎尉,我家大人請您移步亭中”

  寧塵轉過身來,就見是一個冠玉少年,二十左右的年紀,華服玉帶,一看就是皇親王侯之子,極盡豪奢之流。寧塵跟著那少年往前行,少年回頭和煦一笑言“看來騎尉不記得克乂了,當年桃花宴,我二人還同幾對飲”

  鄭克乂,千金公主的兒子,寧塵努力的回想著腦海中關於他的一切,但是也就知這些了,那他口中的大人,該就是千金公主了。

  而此時的廊亭,一婆子正對坐於案旁的千金公主言說著“婆子不敢離太近,就瞧見…瞧見那郎君抓住公主說了什麽,公主就忙慌逃開了,婆子瞧那架勢,似是…似是……”

  “似是什麽?你倒是說啊…”

  “似是公主…公主還有些怕那郎君”

  “哦?太平還有怕的人?那她們有沒有可能是……”

  “婆子瞧不準,但…但肯定有膩味兒……”

  兩人貼耳交談,一個畢恭畢敬,一個鬼魅奸邪。

  待寧塵過去,起先的兩隻臥藤矮榻已經撤去了,現在擺著四五張幾案,簾子也卷起了。寧塵見禮,千金公主讓寧塵坐下,待婆子和鄧克乂退去,緩緩言“三郎和太平相熟?”

  “見過幾麵”寧塵在進亭子前已經試著調整自己,方能淡然答。

  “太平一向清冷,我瞧對三郎倒還不一樣……”

  “公主說笑了,陽一來便引得公主不適,該是陽的罪過才是”

  千金公主拍手兩下,邪魅笑言“嗬嗬,不說這個啦,該是用膳時候了,先用膳吧”。一排排的婢子端著吃食往亭中,往遊廊四處幾案行去,又有幾個薄衫彩裙的女子往亭子中來,後來鄭克乂也到了,於是亭中就寧塵鄭克乂,千金公主,餘者四人都是妙齡女子。

  寧塵明白其用意,無非是武淩說的那樣,寧塵猜想如果自己對其中任一女子微微表露好感,不久後那女子就會被送到自己懷中。當下寧塵正煩悶著,也沒心思去理會這等東西,因而索性懶得打眼瞧她們。

  午膳後,戲台上又上一幕《踏搖娘》的戲,取自北齊蘇鼻者之故事。大概講的是,蘇郎未入仕,但自號郎中,其人貌惡嗜酒,醉輒毆其妻,妻頗有容姿,且善歌舞,乃含悲作苦怨之辭,訴諸鄰裏。後世《教坊記》雲:此戲演者,作婦人裝束,徐步入場,且行且歌。每一疊,旁人齊聲和之,輒呼“踏謠和來,踏謠娘苦和來”,此時其夫出台,夫婦毆鬥,以為笑矣。

  寧塵觀之,有所載大約相同。

  台上優伶哀嚎,寧塵似也被這氣氛感染,心愈漸低落下來了,最後又上了一場戲,寧塵竟覺疲憊,眼皮都睜不開。最後一槌鼓落,人才漸漸散去,寧塵起身往廊亭外行去,三三兩兩貴婦郎君往亭中禮辭。

  “騎尉稍待,克乂有話說”

  寧塵止步轉過身來,就聽得“克乂是來提醒騎尉的,王勝景的死與騎尉有關,我家大人是不會放過騎尉的”

  寧塵瞬間懵了,這鄭克乂不是千金公主的兒子嗎,他為何告訴自己這個,又有什麽目的呢,“敢問克乂郎君為何要告知寧塵?”

  “我恩師請與騎尉一敘,改日遞貼相候,望騎尉賞光”鄭克乂誠懇言,寧塵點點頭。他原本已準備離開,不想去和千金公主告禮了,但經過鄭克乂這一攪和,他越覺這母子有趣了,於是往回行,去廊亭告辭。

  待到廊亭,人已經散得差不多了,寧塵行禮告辭,她未回禮,而是往前一步,靠近寧塵嘀嘀道“三郎可知王盛景是何人?人既然已經沒了,我也就不怨三郎了,但還是得賠我一個……”

  緩了一口氣她繼續言“正平坊我有一處宅子,靠著太平的別苑,一直空著,三郎今後要在城外練兵,往國公府不方便,正平坊近些子。我已經吩咐奴子了,三郎隨時過去,謹當一處落腳地便好……”

  湊過來的人身上的脂粉與熏香讓寧塵有些上腦。婉言謝絕,寧塵連忙抽身告辭,生怕被她那股勁熏到,該是五十歲左右的人,保養得如四十上下,通身一股邪魅與浪蕩氣,寧塵很不喜歡。

  寧塵一夜苦惱,也未回潼兒處,而是在書房後的矮榻上臥眠。第二日便聽到消息,安定長公主邑號改為延安大長公主,加實封,賜姓武氏,又有延安大長公主之子鄭克乂將迎娶武承嗣女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