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 白馬寺,聖意難明
作者:夢寧羽      更新:2021-04-10 10:31      字數:3696
  壽宴出盡風頭,引來記恨是不可避免的,而武淩和寧塵一樣的脾氣,從來不把這“懷璧其罪”當一回事兒。對武淩來說,從將軍到大將軍,百騎到千騎,都不過是聖恩隆盛的表現。但其間的分量絕大多數人掂量得明白,隻一點,這百騎是宮城禁衛,是北衙禁軍,是大名鼎鼎的黑甲軍,王牌中的王牌,其重要性可想而知。

  除了明國公府,其他府邸的賀禮也都是花了心思的。各式珍寶,琳琅滿目,期間值得一說的是長公主府,也就是千金公主,現在的安定公主府,駙馬是鄭敬玄,也是前番流放的鄭義鄭家。她們送上的賀禮是兩隻猛虎,這兩隻猛虎似發生變異,或是雜交,黑白相間的花色,溫順異常,如同大貓,格外稀奇。說是於山間捕獲,寧塵想這大概就是當時在玉城附近遇到公主府馬隊的原因了。

  這些寧塵自然是不知的,都是聽武淩講起的,那日寧塵回到龍鱗殿時,人已近乎散盡,武淩知曉寧塵不會獨自離去,於是一直在興安門外等候。至於與紅塵女,兩人性起不知為何,散去也不知何言。

  彼時,相擁淺眠都不願先打破這安然時刻,直到有婢子於門外輕聲言“主子,那邊散了”

  她率先起身,寧塵再起來時沒防備還是受了她一巴掌,“剛剛的,還你……”

  這次寧塵受下了,這是她的第三個巴掌,是最輕的一次,最有氣無力的一次,也是最像雲飛嫣的一次。

  寧塵穿好衣袍,她卻散發妝花,衣裙也被撕爛了,索性又繼續躺下了。

  寧塵臨離開時回頭看了一眼,瞧見紅裙女似乎也正看著自己,但被發現後的她又藏起了目光。移步,後麵有聲音傳來“你個混蛋,如果你不忘了今天的事,我就會殺了你……”,那言語盛氣淩人中顯得小家子氣,女人味十足。

  寧塵停下了腳步,呆立而後一晃,輕蔑一笑言“嗬…臭女人,你自己先忘了再說吧……”

  寒風中寧塵冷靜下來,紅裙女的出現太過突然,而那一場歡愛更是始料不及的,有武淩在倒不至於誤了大事,但紅裙女到底是怎麽回事,難道她是上官婉兒嗎?決計不是的,這一點寧塵能夠確信。那約見自己的到底是誰,為何紅裙女會出現在那裏,上官婉兒又去了哪裏呢?一連串的疑問讓寧塵有些混亂了,隻得放棄去想這些。

  這個夜注定無法安枕,紅裙女的疑問縈繞腦海怎麽也甩不掉。

  早膳武淩和秀秀過來,交代了進宮的事情,又問了昨晚的事,夜裏武淩見寧塵情緒低落,神情恍惚就沒有問,晨起便問了。其實寧塵夜裏隻淺淺睡了兩個時辰,神思還不如昨夜清晰,但武淩問起,寧塵就答了。言說了有人相約,長等不至,當要提及紅裙女時,寧塵猶豫了,最後還是憋了回去。

  其實在座的幾人都看出寧塵未言畢,但都默契的未再追問。

  午後寧塵和武淩一起進宮,他是去交接的,所以隻能送寧塵到則天門,而後萬象神宮就很近了。剛行不遠,遇到了一人,竟是熟人,是豆盧欽望,他一臉堆笑言“快去吧,太後在等你呢,如果問你的想法,你直接說就好,我想你前番的計較能夠成功”

  寧塵還想多問,領路小太監催促起來,於是作罷。此刻,殿中龍椅之上端坐一人楞楞出神,殿中靜謐異常,良久,禦階上突然有聲音響起,問前方階下幾案後的人“剛剛豆盧思齊說北疆之策是武陽的主意?”

  “是的,豆盧侍郎剛剛確實說過,言是受武陽武三郎指點才定下的安邊策”

  “他說勝德也是武陽救下的?然後交給他帶來見我的?”

  女子繼續點頭答是,座上之人口中輕哼“武陽,武陽,勝德,勝德…呃…白馬驛……”

  階下女子未聽清座上人言,輕喚稟告道“大家,這麽說來,婉兒想起那日的便簽,主人便是武陽,他表字寧塵”

  “什麽便簽?”

  “是武都尉在婉兒那讀家書時不小心遺落的,後來婉兒查證那便簽主人便是武陽。是婉兒疏忽夾在奏表裏的,當時大家命婉兒查到後記下來”上官婉兒輕聲言。

  愣了愣,太後武則天對身旁小太監言道“去,把那便簽取來”

  恰此時殿外小黃門稟報寧塵到,寧塵第一次見武則天自然要穿得正式一點,澹色的錦質圓領袍,同色襆頭,翠玉腰帶,軒然霞舉。進殿,瞧見座上之人威儀萬丈,當是太後武則天無疑了,而其下一人,雖是男裝打扮,未施粉黛,卻也瞧得出身姿曼妙,儀容秀美。

  不敢多瞧,寧塵附身行禮,以姑婆相稱,稱呼來得奇妙,上座武氏則天先是愣了一下,後也未反駁,她瞧著寧塵半晌言“你上前來……”

  寧塵上前兩步,她又再叫,寧塵再上前兩步,再三,寧塵已站到案前,上官婉兒的麵前了。又看著寧塵半晌,寧塵心中萬般局促,卻不敢亂動。突然,她開口問“豆盧侍郎的安邊策是你的主意?”

  寧塵聽言,腦子飛速運轉,就剛剛遇見豆盧老頭的情況看,她一切都知道了。於是寧塵果斷言“隻是提了個思路,具體條陳都是侍郎自己的才思”

  “那白馬驛你聽說過嗎?”

  這一句問出,寧塵差點癱在那裏。白馬驛是寧塵一直想隱瞞的,因為其間牽扯太多,一不小心就會因為牽扯出不該牽扯的,而受迫害。如今竟從最想隱瞞的人口中問出,寧塵有些慌了,他不敢抬頭去看,隻得低下頭。很快心中有了計較,他再抬起頭時,輕鬆言“隻是恰逢其會,瞧了一場大火罷了”

  寧塵如此回答是因為他知道,既然太後武則天問出這樣的問題,她必已知曉了些東西,與其隱瞞,坦誠才是正道。但坦誠一定對嗎?要如何坦誠呢?模棱兩可才是最好的回答。寧塵這一答,既表明自己去了,又表明自己去時正是交戰時,又隻言大火,不言其他,如此也能探探提問之人的意思。

  對於寧塵的回答她沒有再多言語,這時小太監拿了便簽過來,她遞給寧塵問“這是你說的?”

  寧塵拿起一看,差點趴在地上,這東西不應該在太原嘛,為什麽出現在這裏,而且是在她手中。這白紙黑字,想抵賴是不現實的,寧塵咬了咬牙,心中祈禱,賭了一把言“確實是寧塵所言,是酒後之語,並無……”

  “說吧,你想做個什麽官?”寧塵還想解釋幾句,卻被打斷。

  “願為矛為盾,願成為一把刀,握在太後手中的刀。我想組建一支新軍,人數不必多,但要都我自己選。讓我訓練幾個月,然後……”

  “好了,我知道了,你先回去吧……”再次被打斷,寧塵有些莫名其妙,高高在上的她自始至終都沒有喜怒,真讓人難以琢磨。

  寧塵還不想走的意思,但餘光瞥見上官婉兒的示意,於是便行禮退去,臨轉身時對上上官婉兒,溫煦一笑,一個嬉皮的眨眼,以示感謝。

  寧塵心想做官的事是無望了,先是有些失落,而後竟有些輕鬆。依舊是由小太監引著出宮,還未行至則天門,身後就有兩個太監引著六名殿中尉趕來,“太後懿旨,命武三郎跪聽”

  寧塵心裏暗罵一句拿我尋開心呢,無奈還是得跪下。太後口諭“近日我甚感疲累,想著去白馬寺吃齋禮佛,卻因朝事羈絆,三郎就代我去吧”

  寧塵徹底蒙圈了,什麽意思,要送我去當和尚嗎?搞什麽鬼,寧塵思緒愈發混亂起來。大太監身旁的小太監將寧塵攙起,而後大監湊上來輕聲又言“太後還有密旨”。言畢他自懷中取出一張便簽遞給寧塵,寧塵打開來瞧,是自己的那張便簽,可是多了朱筆批示,四個字“言多必失”

  言多必失,這是要我閉嘴嗎?那說的是哪一件事呢?白馬驛?難道是紅裙女?寧塵越想越混亂。

  “明公三郎,請吧!這是太後派給您護衛安全的”

  什麽!什麽鬼!都不讓人回家說一聲的嗎?還派人看著,難道是怕我跑了?還是就是為了監視我!寧塵心中似有萬匹馬奔騰。

  ……

  無助是什麽,就是寧塵現在這樣。坐在大雄寶殿上,聽著身旁眾僧誦著:須菩提!於意雲何?可以三十二相觀如來不?”須菩提言:“如是,如是!以三十二相觀如來……

  寧塵覺得再這樣下去自己會瘋的,每日齋飯,早課,晚課,誦經打坐,此刻寧塵腦袋裏已一片空白,已經開始懷疑人生了。

  這樣的日子持續到四月初,直到一個人的出現改變了一切,他是梁國公薛懷義。而今該叫他鄂國公了。二月,突厥犯邊,天後命薛懷義為清平道大總管,率軍北去,他領兵北行直到紫河都未遇見突厥軍隊,於是刻石記功而還,便加授了輔國大將軍,進右衛大將軍,改封鄂國公、柱國。

  “怎麽樣?武家三郎,吃齋念佛的日子不好過吧?”

  “住持覺得我該怎麽辦?”

  “你若問住持,那灑家說,你做我十七弟子得了”

  “那我情願問鄂國公”

  “那灑家就請你吃酒”

  一回到白馬寺的薛懷義沒過多久就遇到了奉旨吃齋的寧塵。本就煩悶,他如此說更激起了寧塵的抗爭欲。兩人一拍即合,丟下經文去偏殿喝酒去了。

  隻一個沙彌伺候,那人是他的十弟子。剛開始二人聊的是酒,是白馬寺,是他的豐功偉績。酒半酣,就聽他言“那日她高興,就那夜你的那些把戲。你知道嗎,灑家……灑家打勝仗回來都沒見她那麽高興……”

  寧塵心中腹誹,你那也叫打勝仗!

  就聽得他又言“你說說…你說說怎麽才能讓她高興,你給灑家出個主意…你說……”

  “那你說,最近發生了什麽大事?她都高興不?”

  “大事…鳥的大事,在灑家眼裏就沒有大事……”

  寧塵再次一萬匹馬馳過,就聽他又言“倒是蘇良嗣那廝死了真是大快人心”

  人們總說福禍相依,在寧塵看來,是自己福業太盛了,才會被一句話囚於寺院裏。寧塵被囚白馬寺已在洛陽傳開了,期間果兒夜裏探望了一次,武淩來過一次。餘者都是扮作香客前來探望的,隻遠遠瞧幾眼,連個說話的機會都沒有。這樣的苦果不知緣起何處,但又有誰說得準這是福是禍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