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忠魂耀日月,血脈墜迷途
作者:夢寧羽      更新:2021-04-10 10:31      字數:3211
  天更暗,黑雲壓得更低了,似要壓垮這片山頭,似要壓碎這滿園的恩怨與血腥。雷聲沒了,刀劍聲沒了,流水聲沒了,天地忽然安靜了下來,就好像一個安靜的孩子正等待著母親的哼唱。火場不再那般火紅,上麵蒙上了一層灰色的灰燼,那是大火的證明,是毀滅的遺跡。風颯颯,是秋的味道,山下麥穗成熟的味道,是淒涼與別離的味道。

  曾經癡傻的以為自己能夠把快樂與幸福帶給身邊的每一個人,卻不曾想,自己帶給她們隻有悲傷和苦難。寧塵開始懷疑自己的出現是不是一個錯誤,開始感覺疲憊與厭惡。寧塵看不清遠方,看不清前路,就如同看不清頭頂迷霧下的蒼穹是何色彩一般。

  但是,驟雨狂風終會過去,平靜與安詳是才是最後的定格,不是嗎?生機到來了嗎?寧塵問自己。能給她們帶來快樂與幸福嗎?寧塵問自己。夜已經過去,天明了,該怎樣?寧塵問自己。

  寧塵不知,他此刻隻想睡一覺,隻想睡一覺後,再睜眼時看到的是幾人的笑臉,幸福快樂的笑臉。

  被廢掉手腳的黑衣劍客還是自殺了,他們似沒有一點留戀,生怕從自己嘴裏泄露了什麽似的。

  “我去找東西給你包紮”寧塵緊緊捂著雲飛嫣的腰腹言。

  “三郎…”雲飛嫣一把拉住了寧塵,她吃力的挪了挪,她靠在寧塵懷裏,捂著自己的腰腹。

  她張望,她看著二耶武穆昭的方向,她輕呼“穆昭”

  二耶吃力的拖著身子往這邊挪了挪,望了過來,雲飛嫣一笑“還記得夏嗎?”

  “夏?”二耶想了想言“你房裏的婢子?”

  “對,我房裏的婢子,四年前病死了的婢子”雲飛嫣緩緩言,眼裏是過往,是留戀。

  “還記得十年前同州的悅居驛嗎?”雲飛嫣輕聲問。

  二耶沒有回答,但他的神色已清楚告訴雲飛嫣他記得,“那夜你醉酒,是夏,是我讓她扮成我去的。對不起…是我騙了你十年,是我讓你對我愧疚了十年……”

  二耶聽後笑了,笑得很自然,很輕鬆,“所以後來你幾次提說讓我收她入房?所以她的喪事你悉心操辦?”

  雲飛嫣也笑了,依舊輕鬆愜意,“是的,我這麽做還因為她告訴了我一個秘密,那是在濠州的時候,是我成為蘇氏不久…”

  “還記得蘇氏為何要收養淩兒嗎?”雲飛嫣接著問。

  “是因為淩兒生父生母都死了,瞧他孤苦”二耶疑惑的瞧著雲飛嫣道。

  雲飛嫣搖搖頭,“那是二十六年前,穆昭你剛剛蒙蔭入仕,出任交固縣令。途徑渭水時,染了風寒,在渭水畔的漁家裏歇養了幾日你還記得嗎?”

  二耶在努力的回想著,雲飛嫣繼續道“可是你走後不久那娘子發現自己懷孕了…”

  “我留給她銀子了,讓她來交固找我…”二耶的思緒已被打開,他言。

  “她生下那個孩子不久就死了,那個孩子被她兄長養到三歲,臨死前交托人將孩子帶到了交固,那時你已到了濠州,他們又找到了濠州,孩子最終交到了蘇氏手裏”雲飛嫣娓娓道來。

  “交固?濠州?夏?”二耶問。

  “對,是夏,夏和春申,他們就是一路送孩子到濠州的人”雲飛嫣道。

  “那孩子是淩兒?淩兒是我親生兒子?”二耶撐起來問。

  “對,當時蘇氏為了保全你的聲名沒有講出來,她派人查明了便讓你收淩兒為義子,我聽夏講後也派人去查了,淩兒確實是你的兒子”飛嫣言。

  二耶聽罷陷入了沉思,雲飛嫣接著道“對不起,穆昭,瞞了你這麽多年,我想蘇氏瞞著你是為了你們的女兒,我…對不起,我怕,三郎…”

  寧塵緊緊握住雲飛嫣的手,他生怕一鬆手她就從自己身邊溜走。

  “哈哈…哈哈哈…我武希奉有兒子,哈哈…淩兒……”二耶大笑兩聲,唇角溢出了鮮血。

  “阿耶”武潼兒爬了兩步湊過去為二耶擦拭著,二耶的腿已被牢牢捆紮,可是還是留了很多血。

  “哈哈…哈哈”笑聲再次響起,這次笑的不是二耶,而是祥叔。

  “武淩是武氏血脈,看來這一切早就注定,看來小老不死,也是老天爺的安排”祥叔看了看天言。

  “來這個給你…”祥叔自懷中摸出一塊斷玉和一串琥珀念珠和一個黃金箭簇遞給雨昔言。

  雨昔疑惑的接過來,就聽得祥叔咳嗽幾聲言“本來我準備將這個秘密帶進地下,如今也該講出來了,講出來讓你們不再那般痛苦,講出來我也能更輕鬆的去了”

  眾人都瞧過來,祥叔咳嗽兩聲繼續道“瞞了老祖宗這麽多年,我…”

  悔恨布滿臉龐,“萱兒娘子自小便很機靈,她五歲那年隨老祖宗去見聖人,聖人很是喜歡,當即決定要收萱兒娘子為義女,旁邊有人提議說讓她與一位皇子定下婚約,將來或可成為皇妃或王妃,聖人聽從了建議,著命太常寺測算八字,後便與當時的英王定下婚約”

  連咳幾聲,祥叔提了提精神又接著言“乾封二年常樂公主傳來書信,想征求老祖宗同意,邀萱兒娘子陪同她的小娘子,也就是已經死去的英王妃趙氏去她在江南的別苑遊玩賞花,老祖宗不好推辭便答應了,那時肅旻郎君已經去了江南了”

  “咳咳咳…咳咳…咳咳咳”一陣激烈的咳嗽,祥叔精神漸漸頹靡了下去,寧塵叫了一聲“祥叔,還好嗎?”

  雨昔給祥叔喂了一口水,祥叔又言“後來就聽說大娘子要生了,老祖宗便派我快馬趕到江南”

  “咳咳…咳咳咳,小老到時大娘子肚子裏的孩子已經沒了”這一句說出,眾人皆驚愕了,大家臉上是懷疑,是困惑,是難以接受。但這些對寧塵來說並不是太過意外,因為這一夜聽的太多,經曆了太多,或許這時候他已經麻木了吧!

  “對,大郎君和大娘子的孩子沒出世便死了,但幾天後大郎君抱回了一個孩子,他說…咳咳…是萱兒娘子生的”

  “咳咳…咳咳咳”又是一陣咳嗽聲。

  “萱兒妹的孩子?你說三郎是萱兒妹的孩子?”二耶往前爬了爬焦急的探問。

  “咳咳…大郎君是這樣說的,是常樂公主幫忙把萱兒娘子帶到江南…咳咳…”

  “所以是常樂公主幫忙才能瞞住老祖宗?所以兄長為了三郎才謊稱去江南經營移居江南?”二耶焦急的問。

  “咳咳…”祥叔點點頭,“是的,當時不知發生了什麽,大郎君抱回三郎時已是滿身傷痕,從此便留下了病根,咳咳…之後不到半年就去了”祥叔說完輕歎一聲。

  “這件事隻有大郎君,小老和大娘子知曉,大郎君交代不要告訴任何人,就把那個孩子當成三郎,後來二郎君你沒有子嗣,為了大郎君的願望,為了使老祖宗不因子嗣而失望,小老便始終沒有說出,咳咳…”

  雨昔整個人都懵了,她似乎還沒有從這些真相中逃離出來,依舊沉浸,“三年前大娘子和三郎出現意外,小老我便去大娘子那收起了這幾樣東西,這是當時大郎君抱回三郎時帶著的,他說這和三郎的身世有關”

  咳咳…咳咳咳,一陣劇烈的咳嗽,唇角有血溢出,一旁的雨昔連忙輕輕拭去“你們再次醒來,但大娘子失憶了,咳咳…這個秘密便隻有小老一人知曉了,咳咳咳……”

  祥叔已漸漸不支,神色漸漸暗淡下去,卻依舊鉚著一股氣言“如今二娘子說出大郎的身世,武氏有繼,我便可安心的說出這個藏了這麽多年的秘密了。咳咳…咳咳咳”

  “武…我…我娘是姑母,那我阿耶呢?”寧塵連忙探問。

  “咳咳…如今大郎君…和…和常樂公主已去,小老想,想這個…秘密…隻有雲夢…雲夢…韋…韋…知……”後麵兩句祥叔說的很吃力,還未言畢神色已消失,人也癱軟下去。

  祥叔也隨老太公去了,他在武府四十幾年,此刻他離去臉上是帶著笑意的,想來他可以安安心心的去見老太公了吧。

  祥叔所言,對於眾人來說已無太大意義,但也隻限於此刻沒有太大意義。因為這一夜發生了太多的事,聽聞了太多的秘密,太過雜亂,太過庸擾,太過讓人難以平靜。但之後呢,這個秘密,無疑是最大的秘密,也是最撲朔迷離的秘密。

  突然明白武陽和王悅君為何會走上歧路,突然感懷祥叔說出了一切,這樣至少雨昔能夠好受些。一切恩怨明了,一切謎雲消散,那壓迫,那難以言明的窒息感消失了。祥叔的離去,少了傷悲,因為大家能夠深切感受到追隨老太公得步伐而去,是他的心願,能夠明白他說出一切後的坦蕩怡然的心境。

  寧塵此刻不想去想武陽的身世,不想去探究那個父親是誰,不願去探究這一切是真是假。似乎每個人也都不願去想這些,因為這個夜太累了,這個夜太漫長了。

  天明了。

  韋…韋什麽呢?韋什麽又有什麽關係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