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紅塵多可笑,寒光照冰心
作者:夢寧羽      更新:2021-04-10 10:31      字數:3141
  天光大亮,卻黑雲壓頂,蒼穹似一池荷,圓葉遮蔽。晨露壓著葉,搖搖欲墜。池中漫遊的魚兒,總能感覺得到這無形的壓迫。風起,樹欲靜。火場的火已隻零星幾處了,赤紅的碳火依舊燒得旺,熱氣似一道牆阻隔了任何的靠近。最近的幾排翠竹,竹葉都已卷到了一起,失了靈秀之氣,如亭亭玉立的江南美人,骨瘦形消脫了水般。火牆四周,地上是千百飛蛾,它們早已無一點生機,不知撲火是探索的勇氣,或是對火的向往。

  風蕭索,竹葉簌簌,熱浪來襲,似要拂幹臉上的血與淚。黑衣刺客的到來,讓一切恩怨都暫時放下了,而武潼兒的出現再次將一切糾葛勾起。如果說一切有因果,寧塵的出現又是這因果中的哪一環呢,如果沒有寧塵,武陽和武王氏是如何?武陽和潼兒會如何呢?武陽和雲飛嫣又如何呢?

  可是,哪來的如果,沒有寧塵的到來,或許武陽和武王氏就死於三年前了吧!

  噠噠噠,一陣節拍聲起,一陣輕歌傳來“紅塵多可笑,癡情最無聊;目空一切也好,此生未了;心卻已無所擾,隻想換得半世逍遙;醒時對人笑,夢中全忘掉;歎天黑得太早,來生難料;愛恨一筆勾銷;對酒當歌,我隻願開心到老;風再冷,不想逃;花再美也不想要,任我飄搖;天越高,心越小;不問因果有多少,獨自醉倒;今天哭,明天笑;不求有人能明了,一身驕傲;歌在唱,舞在跳;長夜漫漫不覺曉,將快樂尋找”

  歌聲悠揚,如霽月清風,林籟泉韻,如黃鸝出穀,聲動梁塵。雨昔靠坐於竹槽流水處清音高歌。幾人皆被這歌聲吸引,似已忘卻當下的糾葛,沉浸於安閑清野處。

  歌畢稍許,寧塵按住前胸平靜言“飛嫣早年因偷練師門武功而走火入魔,後被一位師兄所救”

  “三郎?”雲飛嫣投過探問的神情。

  寧塵擠出一個溫暖的笑,輕點頭,然後移了兩步平靜言“但是因為救飛嫣,她的師兄卻喪失了心智,因而迫害了一位師姐”

  寧塵在一塊山石上坐下,繼續言“師姐生下了一個孩子,但兩人卻相繼離世,於是飛嫣便將這個孩子帶在身邊”

  武潼兒臉上的疑惑漸而轉為驚恐,但寧塵卻未停下“因礙於師門規矩,飛嫣帶著那個孩子相依為命輾轉江湖,後來發現那個孩子有先天之疾便遍訪名醫,但藥石無效”

  “三郎我來說吧”雲飛嫣踢開身前的刀劍,望著寧塵一笑言。

  “我記得那年我剛滿十四歲,那時太過頑劣,因師門眾人寵愛,總任性胡鬧。後來偶然間聽說師門藏有一門絕世的武學秘籍,便偷偷找到自行修煉。卻不曾想根基不夠且無助益,不久便走火入魔痛苦難當。因怕師門責罰,我便逃了出來”

  雲飛嫣頓了頓又言“本以為已是必死,卻被師兄找到並救了我,師兄卻因我迷失了心智,後又發狂傷害了我最敬愛的師姐”

  眼淚自眼角留下,雲飛嫣的聲音有些發顫“後來師姐發現自己懷孕了,為了保全我,保全師兄的聲名,我們躲了起來”

  寧塵瞧見雲飛嫣十分痛苦的樣子,輕輕探問“飛嫣?”

  雲飛嫣瞧過來輕輕點頭言“後來師姐難產,她讓我…她求我…她……”

  幾人皆被飛嫣的講述牢牢抓住了,“怎樣?娘?阿娘?你說啊…”潼兒走上前,緊緊盯著雲飛嫣探問道,此刻她的臉上是恐懼,是擔憂,是既想聽下去,又害怕聽下去的矛盾和分裂。

  “後來,她求我救孩子,求我一定要保護好她的孩子…我…我…”雲飛嫣看著自己的雙手顫抖著,她滿身都在顫抖。

  寧塵捂著胸口站起來,一瘸一瘸的往雲飛嫣身旁走去,“我在她奄奄一息的時候,劃開了她的肚子,取…取出來了那個孩子”

  潼兒癱坐地上,雲飛嫣緊接著癱坐了下去,二耶幾人臉上的神色也都是痛苦的。寧塵走了過去,在雲飛嫣身旁坐下,他伸出來手,緊緊握住了雲飛嫣的手。顫抖的雲飛嫣一頓一頓的哭訴“之後,孩子的哭聲…哭聲…喚醒了喪失心智的師…師兄,之後…之後師兄也隨著去了”

  寧塵扶住雲飛嫣,她繼續顫抖言“之後…之後我們流落江湖,之後不久…我發現那孩子體質有異。輾轉兩年,後來…聽說台州有一遊僧醫術出神,便想去試試,到台州後,遊僧已經走了。我們遇到了一個道長,他說那是…那是陽闕之症,又給了我一方,授我煉藥方法。他說,照他的方子常年服藥,就有十七年命元”

  潼兒望向雲飛嫣呆呆的望著,她的眼裏是疑惑,是不可置信,是難銘的痛苦,“我苦求道長,他告訴我,我自師門偷學的是道家精要功法,那是一門講求陰陽和合的順勢逆導術法,可以化解陽闕之症”

  雲飛嫣忘了一眼寧塵接著言“道長說同有陰闕不足的人合練這術法,便能陰陽否泰,順逆罔顧。他還指引我找到三郎。為了能進武府,為了接近三郎,於是我便設計了濠州之事”

  雲飛嫣越說越坦蕩,越說越從容,她靜靜的訴說著,幾個聽者的心被她的講述擾得無法安寧,“阿娘,阿娘,這是真的嗎?不,不是真的對不對?”

  潼兒往前挪了挪一把握住雲飛嫣的肩,緊緊盯著她問,雲飛嫣也抬起頭,她慘白的臉上沒有一點血色,“對不起,潼兒…”

  潼兒一個勁的搖頭,“潼兒…對不起,是我害死了雲溯師兄和雲蘊師姐”

  “對不起…是我害得你自小身受病痛”雲飛嫣低頭言。

  “對不起,是我害得你失去了親人”她逃避著潼兒的眼神。

  “是我害得你吃盡了苦……對不起,潼兒,對不起…”她不敢去看潼兒的臉。

  雲飛嫣一個勁的點頭認錯,潼兒癡癡的望著,癡癡的沉浸在這個無法接受的事實裏,寧塵望著兩個人這般痛苦,心中似有萬千利爪在撓抓,痛苦萬分。

  一個秘密壓在心間越久便越沉重,這個守護了十幾年的秘密,一朝言明,雲飛嫣此刻輕鬆了許多,寧塵知道,這也許太過殘忍,但他覺得這般情況下言明或許是一個正確的選擇。一切恩怨何不了卻在這個痛苦的夜裏。

  但是這樣殘忍的真相又如何讓潼兒接受呢,或許她永遠接受不了,或許這是一個錯誤的選擇。或許真相是如何並不重要,重要的是說與不說,對寧塵自己來說,他希望沒有隱瞞,沒有欺騙,無論出發點為何,他需要的是告知的心。

  也許這個長夜正是一個合適的機會,一個讓所有的秘密都煙消雲散的機會,一個活得坦誠的機會。

  “咳咳咳…看來有些話,也是該說出來了”祥叔往起爬了爬但又坐了下去。

  話音剛剛落下,竹林中一陣淅索風聲傳來,二耶和寧塵立刻警覺起來,瞬時間人影晃動,十二三個黑衣劍客自竹林竄出往這邊殺來,“有刺客…”二耶提劍往前叫道。

  聽言雲飛嫣癡癡望了一眼,也拾起地上的劍吃力的爬起,雨昔也緩步往這邊靠來。如果說不久前的刺殺是必死之局,那這次或許還有一線生機,那個生機便是如今已經癱坐呆傻的潼兒。

  人影攢動,黑衣劍客很快便撲了上來,二耶與雲飛嫣擋在前麵。肅殺之氣再次將這片血腥之地凝結住了,“廢物…”其間一個黑衣劍客走到先前黑衣人首領的屍首旁蹲下摸了摸喉頸處言。

  緊接著他一揮手十幾黑衣劍客四散開,開始檢查地上躺著的黑衣人,他們顯然並不想救他們,而是將手中的劍對準他們的咽喉刺了下去,“自己人也不放過,你們到底是什麽人”二耶怒問。

  黑衣劍客忙完滅口,劍指眾人,卻並未理會二耶的問話“不是想要圖嗎?殺了我們就不怕再也得不到圖了?”寧塵轉身問。

  “你就是武陽?什麽圖都沒有你的命重要”為首的緊盯著寧塵言。

  “是為了圖殺我?”寧塵試探的問。

  “你是一個不該存在的人,你必須死”那人隨口而出。

  不該存在的人,難道他們知道自己和雨昔的身份?寧塵想著,忍不住回頭瞧了一眼沈雨昔,雨昔的臉上是疑惑,是驚恐。

  “你不死,我們必不罷休”為首的拔出插在先前死去的首領脖頸上的劍堅定的道。

  “哈哈…哈哈哈……”寧塵大笑,他是在發泄,是發泄這一晚的痛苦,是發泄這一晚的疲憊,發泄這一晚的愛恨糾葛。但那笑,笑得肆無忌憚,笑得痛苦不堪,笑得讓人不寒而栗,是嘲笑,是哂笑,是訕笑。

  “你覺得能夠殺死我?沒人告訴過你我是殺不死的嘛”寧塵拖過一旁的長刀,吃力的撐起言。

  “那我想試試”,言畢為首的一揮手,十幾利劍揮舞起來。